风云涌的眼帘猛地睁开,一个人正向厢房这边走来。此时不过天边微明,谁会来找自己呢?
厢房的门板上响起了轻弱的敲门声,风云涌掀开被角,从萱儿、沉香玉臂、美腿交叠的温柔乡里挣扎出来。穿上衣服,替两女盖好了锦被后,风云涌拉开房门,门外赫然站着衣冠楚楚的欧阳阙。
欧阳阙有意无意地向屋内扫视了一眼,神秘地对风云涌道:“皇子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见识一下江陵府的第一美人?”
风云涌一听,立即来了兴致,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携云楼’老板娘风霁月?”
欧阳阙脸上立即泛起相逢恨晚的知己感,兴奋道:“原来皇子也对她早有所闻。”接着又凑到风云涌耳边悄声道:“不瞒皇子,其实我原本也不相信那些满天飞的传言。那些一辈子没见过美人的小混混经常会把一个满脸黄斑的村姑当成仙女一样来拜,可是这回却大不相同。”
欧阳阙一边拥着风云涌走,一边续道:“前些天,大哥被一群城官拉到‘携云楼’去喝茶,见到了那个千娇百媚的风霁月,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往那儿跑,凭大哥超凡的本领,竟然没得到那美人儿一点心动的表示,至此,我才相信所传非虚。”
风云涌闻言皱眉道:“连你大哥那样风度翩翩的大才子都搞她不上,我们俩这样冲过去还不是自讨没趣?”
欧阳阙笑道:“这皇子就有所不知了,并不是每个姐儿都喜欢我大哥那种诗情画意的浪漫情调的。何况去看看而已,能不能弄上手到时看情况再说,总不会因此折了本吧?”
风云涌本就与他臭味相投,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仰首哈哈大笑。
此时,欧阳诀从花丛边上转出来道:“阿阙你又在嘲笑大哥我的不是了?”
欧阳阙看出他眼中的暗示,向风云涌抱歉一声后独自迎上去,欧阳诀立即在他耳边低语数句。风云涌超人的听觉,令他没费多大劲就把他兄弟俩的对话吸进耳孔里。
只听欧阳诀道:“爹叫我们多留心最近结识的人。昨晚那黑衣女对我们府内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不仅从防御最弱的东墙偷进来,还避过了五队夜巡。绝对是在正常拜访的名义下暗中进行过一番调查的。”
欧阳阙突然想起了那成熟娇媚的神女宫“云”使云想衣,却不说出来,只是问道:“那柄长剑检查过了吗?”
欧阳诀摊手道:“有什么好检查的?那是把最普通不过的青钢剑,能值半两银子就不错了,城里随便哪个武器铺内都能找到三、五百把。”
欧阳阙摇首道:“想不到一个绝顶高手竟用如此掉价的兵刃。”
欧阳诀道:“你更想象不到的事都有呢?”顿了一下续道:“你知道她是如何躲过昨晚她离去时我府密不透风的搜捕的吗?”
看着有些发楞的欧阳阙,他接着道:“其实她昨晚翻出去后根本没有离开这里,而是在浴室底的通气道里呆了一晚,今早才趁隙溜出府去。有时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在我们府里洗过澡,否则怎能如此迅速地把握住那个外口的方位呢?”
欧阳阙吁气摆手道:“连你这细心的大专家都不知道,逞论我了。对了,皇子在那里等了好些时候了,我必须过去了。”
欧阳诀细审了他一番后淡淡道:“又要去鬼混了?”
欧阳阙哈哈大笑中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知我者大哥也。待小弟我去把那外冷内热的风妖女擒到手,给大哥你出出气。”
欧阳诀罕有地扮了个鬼脸,道:“那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只要你能吻上她的娇唇,大哥我就把下月进赠的那个苗族美女让给你。”
欧阳阙兴奋得双目放光道:“大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别舍不得啊!”
看着转身离去的胞弟,欧阳诀仍不忘提醒他一句道:“小心你那些美情妇,她们每一个都可能是那黑衣女的最佳人选。”
风云涌听完他们兄弟俩的谈话,心里不禁猜想道:“那黑衣女会否和高雪怜有一定的联系呢?”
看到欧阳阙搂上自己的肩头,风云涌不禁对这豪放不羁的富家公子生出不少好感,他那大哥欧阳诀就决不可能如此不注重两人间的身分,但从市井里发迹起家的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真挚友谊。
两人吹着口哨在大街上招摇而过,不多时便来到位于城南最繁华地段的“携云楼”。
“携云楼”依足了古朴典雅的楼群建筑特点,四层高的院式小楼完全由漆红的北方乔木建成,每一块木板的雕工都细致入微,堪称江陵一绝。虽然开张不过三个月,茶客却拥挤得如赶集时的大市场一般。虽然说这的茶叶均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八方名品,但客源如此之好主要依仗的恐怕还是那艳名满城的女主人风霁月吧!
欧阳阙从旁解释道:“这‘携云楼’由下至上分为从大到小的四层。最底层是一般茶客的茶位,第二层则是供风流名士细品的雅座,再上去一层是储藏室以及一些外地伙工的寝室。而这最高层,现今是江陵府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至高理想,据说只要你能踏进顶层风霁月的香闺,就等于被这绝世大美人接纳为入幕之宾。”说至此,他神秘地笑了一下。
风云涌看着眼前不住涌动的人流,有些不解地问道:“现在不过刚刚天明,想那风霁月也要梳洗上妆,这么早来此是否太夸张了些?”
欧阳阙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半夜就等在这里了,还不是为了抢一个好座位?若不是我欧阳世家在江陵府还算有些地位,我们这时候才来,等会铁定霸不上位子。”
刚未说完,“携云楼”紧闭的桃木门“呀”地张开了一条缝,等在外面不知是否仍应称为“茶客”的一大群人立即在吆喝声中将门挤开,如潮水般地蜂拥而入。
欧阳阙从后拍拍风云涌的肩膀道:“该我们上了。”
两人刚踏进门槛,一个端着茶盘的侍女即迎上来道:“两位客官是在这里用茶,还是上二层雅座?”
风云涌想不到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这里的侍女还能做到忙而不乱,想必是接受过一番严格的训练。
在他想时,欧阳阙已答道:“当然是‘云楼’雅座了。”
此时立即有一个面目灵巧的伙计引领着他们登上通往二楼的朱红漆梯,下面的众人一齐露出艳羡和嫉妒交杂的神色。
欧阳阙附耳对风云涌道:“听老哥说,这上层只是坐坐也要五百两银子。”
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风云涌闻言立即吃惊得暗吐舌头,心想,怪不得这么多人都挤在楼下!五百两银子,这该是怎样一个概念呢?他只知道在他原来的那个村子里,用一两银子即可轻松买下五大笼足足一百个包子。而一年只要有十两银子在手,就足可供一个五口农家快快乐乐地活一年。现在他两人竟然一口气就要花掉上千两,她风霁月真的够得上这可令平凡人家欢度百岁的价码么?
两人终于步上二楼,整个十丈多见方的宽阔空间内只按方位错落有致地摆了十几张饮茶专用的四方桌,窗角、梁柱上雕镂着挺秀的花草,显得风雅而又丝毫不沾俗气。
在那伙计的引导下,他和欧阳阙在靠窗的一张桌台旁坐下,两丛娇柔的雪兰轻巧地卧在桌旁,使空气变得异常清新可人。只看这罕见的冬季柔兰,就知道那一千两也没真的白花。
伙计退下后,风云涌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坐客。想不到在如此不菲的价码下,这的上座率仍可达到八成以上,他不禁想起欧阳阙刚才说的话,若不是依仗着欧阳世家的势力,迟来些真的可能占不到位子。
在这里很少有人说话,即使有也只是低声地交谈几句,令人惬意的安静与楼下隐隐传来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携云楼”的二层要远比其他的建筑为高了。
此时,一名打扮清丽的侍女走过来,以无比低柔的声调问道:“两位公子要什么茶?是天山的雪霜还是塞外大戈壁的濯尘红锦呢?”
坐着的两人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均落到那侍女动人的娇体上。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她都要比她楼下的那些姐妹们大大高上数级。
在这两个“经验”老道的男子的灼灼目光下,这训练有素的侍女也不禁双颊微红。欧阳阙露出个充满征服快意的微笑道:“随便啦!只要我们喝着不会一入口就痛苦地吐出来就可以了。”
那美丽的侍女忍不住咬唇轻笑道:“那么,小月就大胆替二位作主了。来壶黄山莲花峰清雨潭边的水柔情吧?”
欧阳阙闻言,双目不可察觉地闪过一道惊异,待那侍女小月转身离去,方转首对风云涌笑道:“这风霁月可真厉害,连似海啸老巢后崖的东西都可以搞得到手。”
风云涌略一思索问道:“是‘枭霸’似海啸么?”
欧阳阙道:“除了那个土匪王,谁还敢霸在天都、莲花二峰上?”
风云涌奇道:“土匪王?”
欧阳阙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后方道:“似海啸创建的‘似海流’一帮牢牢控制着黄山周边的地域乃至由芜湖到九江的长江水路,专门劫掠官粮军饷,只差没有公开造反了。声名如此之大的人物,皇子在闯荡江湖时没有听人说起过么?”
风云涌闻言心中苦笑,自己的江湖生涯实在短得可怜,三月之前,自己还在扬州城郊的那个小乡村里为生计疲于奔命呢!要不是那晚在破庙后听到颜稷与似海啸手下那‘媚’使夙夜寐的对话,鬼才知道似海啸是人还是马呢?
正当风云涌不知如何应对时,那妩媚动人的茶楼侍女小月已托着茶具、水壶和一只小锦盒走上来,将它们放在桌上后,拉过桌下的一只小木墩盈盈坐下,打开小锦盒。盒内是几片浑体通透的雪白小叶,叶脉处似有荧火流动般,微微闪着动人的琉璃白光,若不是看见上面没有鲜叶所独有的细小水珠,任谁也不会相信它们会是经过晾晒处理的茶叶。
小月柔嫩的手指将茶叶小心取出,一一放入紫砂壶中,然后缓缓注入烧滚的泉水,盖上茶盖轻摇了几下后将水倒掉,又注入一壶新水。等了约略一刻钟,方将茶水分别注入两只小巧的茶杯里,并在上面反扣上一只颈口略大的茶杯。
小月将茶送到风云涌和欧阳阙面前,轻笑道:“两位公子请用。”
风云涌拿掉反扣的杯子,端起来就喝,小月微惊道:“公子,您还没有品香呢!”
风云涌一怔中,热茶已经顺着喉道流进胃里,除了比一般的茶略为清香顺畅外,并无其他特别的感觉。
小月看见他抓碗般的持杯手法,知道跟这“粗人”再说也是对牛弹琴一般,遂起身道:“两位慢用。”转身就欲离去。
欧阳阙留住她问道:“你们老板娘什么时候来?”说着将一张银票塞入她手中。小月神秘地一笑道:“等不及啦?请放心,她一会就来。”
看着小月转身离去,风云涌道:“这小妮子好狡猾,鬼才知道‘一会’究竟是多长呢!咦,你怎么一口没喝?”欧阳阙苦笑一下,没有答他。
此时,领他们上来的那个机灵伙计道:“我们老板娘来了。”所有人的视线立即移向楼梯口。
随着从楼梯上面传来的一下一下的脚步声,风云涌清楚地听到所有人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禁侧着身子望去。
他立即如其他茶客一样目定口呆,他的心像被一只大锤重重地撞了一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不可谒止地深深怀疑起江陵人的审美观点来。
正一步一步走下阶来的那个女人显然已逾三十,身体稍嫌肥胖,虽不致丑到令人倒胃口,但与传说中一笑倾城的风霁月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难道就是这个中年妇人使那个一向眼界甚高的欧阳家大公子也不由衷心称赞?巨大的反差令风云涌不由得如呆头鹅一般愣在当场。
还是欧阳家的二公子反应快,马上从上前,揪起那伙计的衣领大吼道:“你们几个竟敢把我欧阳阙当儿子耍!她若是风霁月,我就是玉皇大帝了!”一众外表看似温文儒雅的茶客闻言也大声起哄应和着。
那机灵的店伙看到欧阳阙象要择人而食的凌厉眼神,也不由吓得浑身发抖,颤着声音道:“她……她并不是风老板娘,原先的风老板娘在昨晚已……已经把‘携云楼’卖给现在这个老板娘了……”
欧阳阙听了,气得一把丢开凭空挣扎的店伙,大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一早怎不说?”众人愤怒的情绪亦逐渐高涨,纷纷同声斥问。
那店伙一边痛得龇牙咧嘴,一边答道:“是风老板娘说,这店除了不再由她职掌外,从摆设到沏茶女都一成不变,不用再劳神一一通知各位了……”
“这还叫不变呀?”
“没了风霁月,我们还来品个屁茶!”
“妈的,呆在家看那小妾都比一大早来此对着这丑肥婆强……”
场面愈来愈混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风云涌没那闲情去加入那群情暴涨的怒潮,只是扫兴地向欧阳阙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欧阳阙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无可奈何道:“没有了风霁月杵,在这还有什么意思,看他们闹事啊?”说完,一甩手即刻下了楼。
风云涌知他心情极度恶劣,也不好怪他,却没有随他离去,而是坐回原位继续饮茶。在他看来,这用上千两的白银加上满腔失望才换回来的东西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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