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看天,和出发时X市的阳光明媚不同,Y市这里天空乌蒙蒙的,云层厚得让人心中抑郁,卷着枯叶的冷风不时吹过,像在提醒着人们现在的季节是寒冬。
赵娴又皱了皱眉头,似乎心中所想和我一致:不是个好兆头,前路难测。
找了家宾馆分头安顿下来,我抹了把脸,打算找她商量一下对策,毕竟到了地头了,总不能没半点准备,就这么杀上人家公司去开门见山地说我只肯出十万块吧?
打开提包拿出秦慧给我准备的饼干,我开门去找赵娴。火车上的伙食真是难吃到了极点,她刚才也和我一样浅尝即止,不再垫些东西把胃搞坏就不好了。
可一出门我就看见赵娴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没,咦,她这是要干嘛?我心中生疑,伏在三楼的窗户向下看。只见她从大门出来,拦了部车坐上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车流中。
神神秘秘的,她到底在搞什么飞机?难道是想一个人解决?不可能,和远方约了的协商时间是在明天,现在去有什么用?也许她在Y市有熟人,可能见面去了吧。
不管了,时间无多,只好我自己一个人先展开些调查,也好为明天的谈判增加些筹码。
打了个电话回去报平安,简单准备了一下我也离开了宾馆,打了部车先到远方公司的农资门市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有趣的事儿发生了,我乘坐的出租车刚在远方的绿源农资门市部前停下,就见赵娴从里面踱出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扭头向宾馆的反方向走去。
嘿嘿,看来冷美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看她这样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明确的变数,要进行下一步的追查了。
我急忙结账下车,悄悄蹑在她身后,见她到了一个公车站,等了一小会儿登上了Y市的12路车。这回我可不忙跟着了,走到站牌前拿出纸笔记下12路公车的所有站点后,扭头又回到绿源门市部。
十五分钟后从绿源出来,我心里已经有了底。想到刚才冒充跟踪出轨妻子的丈夫时营业员小姐那古怪的表情我就不禁好笑,掏出笔在本子上12路车的终点站“岩前乡政府”五个字上重重画了两个圆圈,“娴姐啊,既然你不把我当作合作的拍档,那咱们就各干各的吧。”
回到宾馆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下午一时大意把饼干忘在出租车上,饿得头昏眼花的我刚掏出钥匙开门,隔壁的门先一步打开,赵娴探出半个身子,“小萧,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啊?出去转转,有什么事儿吗?”她主动找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看样子她是得到什么结果了。
“嗯…算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明天再说吧,你还是别多操心了。坐了一天车好累,真的没什么事儿,我要先睡了。”她想了一想,还是做出了飧鋈梦沂木龆ā?
“真的没事儿?”我退出钥匙走到她门前,得她如此对待心中有气,我也不再忍让,“那你脸为什么红得像刚说过谎?”
“你……”本是有事瞒我而脸红,被我一激,面前那张俏脸却加倍地鲜艳起来。
“开玩笑,开玩笑,”说实话我并不想激怒她,只是忍不住怨愤一时口快,控制了情绪的我很快作出了让步,“对了娴姐,我下午没来得及烧水,现在口渴得很,给我杯水好吗?”
“……进来吧。”可能是被我忽紧忽松的态度搞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跟着她进了房间,和我那间一样,这里也是一床一卫一电视的格局。通达员工的出差住宿标准是二星,好在我适应能力强,否则天天睡我那张柔软的大床,突然换了劣质的席梦思还真睡不着哩。
走在前面的赵娴还是白天的装束,只是咖啡色的风衣挂到了床角的衣架处,白毛衣和牛仔裤仍穿在身上,摇曳的美臀让人有强烈的摸上一把的冲动。美女就是美女,连背影都是那么风姿卓绝。
我注意到她裤脚和鞋跟上沾着一些黄泥,看来今天到那穷乡僻壤确是苦差一件,也亏得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干这种事,想到这里我心中又隐隐有些歉疚。
房里电视开着,是一教琵琶的节目,想不到她还有这种古雅的爱好。看着电视屏幕上的乐器教师,我脑海中浮现出赵娴身着旗袍,正襟危坐,手挥五弦,运指如飞,银瓶乍破,泉流幽咽,一曲既终,余音袅袅的景象,不禁楞楞地发起怔来。
“喏,给你。”直到赵娴将玻璃杯递过我才从想像中醒来,忙不迭地接过水杯。
呷了一口,水中重重的漂白粉味儿让我拧起了眉头,Y市的水质真不是一般的差。而温热的水一入肚,下岗半天的胃也叽哩咕噜地再次抗议起来。
急于找些东西果腹,我屏着气一口将水喝干,把杯子还给赵娴,“谢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便欲向外走去。
就在此时,电视柜上放着的两瓶药引起了我的注意,顺手抄起来一看,一瓶是沙丁胺醇,一瓶是奥西那林。等一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种药都是用来治疗支气管哮喘症状的,难道说……
未及细想,手中的药瓶已被赵娴一把抢回去,“你干什么?”
“你…你有哮喘病?”我对她忽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还要出来?你完全可以……”
“生病归生病,工作归工作,我不是那种找一点借口就逃避的人,”被揭穿的她有些歇斯底里,“再说,这与你有何相干?”
想不到这样些微的关怀也被毫不留情地推挡回来,我急着辩解,“娴姐,我们好歹同事一场,这些不是最基本的……”
“说了不要再叫我娴姐,你存心的吗?”我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萧桐,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不喜欢你这个人,我就是对你有偏见。所以,请你今后没事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把我搞懵了,没想到我和她第一次这样的长对话会是这种方式。
“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得到了关于我的猜测的肯定的答案后,我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好吧,”赵娴的嘴角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意,可惜却带着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嘲讽,“既然你喜欢装糊涂,我干脆就把话和你说清楚了。”
“洗耳恭听。”我搬了身边的椅子坐下。
“萧桐,你是帮过我一次没错,我也很感激你,可是如果想以此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你就大错特错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告诉你,我最最反感的就是你这种三心两意的无耻男人。”不用说那加了重音的两个“最”字,光是她眉宇间那浓浓的厌恶之色就清楚地说明了一切。
“我?三心两意?这是怎么说的?”听到她的这一形容,我头脑就有什么东西正隐隐约约地形成。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激动再次让红云浮上了她苍白的脸,“你进公司的第一天,大扫除时我对你印象还不错,认为你是个勤快的人,可当晚我就看清了你的嘴脸。”
“晚上在你家作客,回来的时候艳姐说她钥匙忘了拿,让我们先走。我想着艳姐这么晚独行不安全,刚好我家又和她同路,就一个人留下来在小区门口等。可是一直等了一个钟头她都没下来,第二天她就补休了,过不多久连婚都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一时间我还真难以解释,艳姐和我真心相爱这件事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相信的。
“没话了吧?你以为在公司一本正经就掩饰得天衣无缝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再问你,在岛上旅游的第二个晚上,就是爬山回来的那晚,秦慧在哪里过的夜?”
“你不是……”此时再砌词辩解真的没什么意义,我心中讶异得无以复加,秦慧和我本都以为她病后体虚应该睡着的,没想到还是瞒不过她。
“不是什么?不是睡着了是吧?发烧就不能半夜醒来了吗?本来我还有些不信,可是秦慧不久就辞职了,若不是被你侮辱,平和谦冲与人无争的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最可恨的是你还想对小雅动手,昨天中午在餐厅里,你们的话我听了个大概。小雅是多么单纯的女孩子,欺骗她你也忍得下这个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得逞的。你说马总是色狼,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经历了初时的惊愕,我已慢慢冷静下来,反正话已说开,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没错,可是借用你常说的一句话,这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我……”这回轮到她张口结舌了,“你…你不是还想…想诱骗我吗?我…我是作为女人对你这种行为看不过去。”
“哪种行为?”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一句。
“始乱终弃!”她不退不让地顶回一句。
“哼哼哼,赵娴,不要以为你看到的都是真理。”我终是下了把事实告诉她的决心,“我也告诉你,花心我承认,可是始乱终弃的话请你收回。”
“凭什么?”
“好好听着,艳姐离婚是我怂恿的没错,可那是她的禽兽老公之前自己种下的恶果。秦慧离职是我鼓动的也没有错,但不是因为被我欺辱,而是为我管理别的事务去了。她俩昨晚都和我在一起,我对她们也都是拿出我所有的真心,并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问题。”
“谁…谁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艳姐和秦慧不是这样的人。”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今天早餐就是她俩一口一口喂我吃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本人。”本就是叙述事实,我的语气当然也是理直气壮。
“那…那小雅呢?”她应是有几分相信了,话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小雅自然也是我心上之人,现在还瞒着她,可我一定会让她知道真相。我会把选择权交到她自己的手里,她若不愿我绝不会勉强的。”说到这里我心中一动,为什么我对小雅那么不在意?为什么许下的诺言会轻易忘却?真的是因为忙吗?这…这只是我的借口,小丫头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的确是比不上艳、慧、芸三女。
“你…你这是在利用她的年少无知!”不容我细想,赵娴又抛出了另一个理由。
“你又错了,小雅年纪小,秦慧可是和你一般大,还有艳姐呢?艳姐比你年少吗?至于无知……你认为黄佩芸是不是无知的女人呢?”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次谈话也越来越像吵架了。
“什么?你是说……”她内心的震动肯定不比我刚才稍弱半分。
“没错,芸儿她也是我的爱妻!”说这话时我的口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你能说她无知吗?”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此时,赵娴的面容也再不是一贯的古井不波,惊骇欲绝这个词应能比较恰当地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我还真犯不着,还是那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信的话你尽可以去问她们本人,不必在这里疑神疑鬼。”想到小雅,我对这次谈话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可以想一想,艳姐和经理阅人不可谓不多,社会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她们却肯心甘情愿地跟我,为什么?”
“这…这……”一晚上侃侃而谈,历数我罪状的她终于哑了火。
“教你一个乖,能让人付出真情的唯一方法就是拿你自己的真情去换。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那么好骗,她们的心都是我用自己的真心换来的,你能想到别的可能吗?”
赵娴不再说话,只是抬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从我眼中找到答案。
“别的话我不想多说,你若坚持认为我荒淫放荡我也不再辩驳。只是这次的活儿你也知道有多重要,不好好合作很难完成,像你这样敌视我能称得上是合作吗?我不是为自己鸣冤,也不是想标榜什么,只是不想让你被表面的假象蒙住了眼睛。”
“怎么样?这回满意了?没什么别的事儿我要回去睡觉了,晚安,娴姐!”摊了摊手,示威似的故意加上了最后的称呼,我在她的注视中转身走出门去,反手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把一切都说出总比让她闷在心里误解好得多,贪花滥情的罪名也总比始乱终弃要轻一些吧?
里外就是这么个事儿,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和她的关系嘛……我总不能现在找上门去说“反正不差你一个,干脆你也做我的女人”吧?只有随缘了。
“咕~~”的一声长响,已躺到床上我这才惊觉,刚才和赵娴说了半天,一直没有注意到我胃肠的强烈抗议。天啦,再饿下去会穿孔的,我可怜的胃。
于是,本人生平第一次出差的第一个夜晚,就在我没头苍蝇般四处乱转的觅食活动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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