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我便说给陛下听。”盼盼笑盈盈道,“我的确是霓裳阁的舞伎,名叫盼盼。”
“陛下,奴才想起来了,她是舞蹈才艺大赛时选进霓裳阁的。”宋云道,“盼盼……陛下,凌无香获得舞魁,盼盼获得舞优。盼盼进霓裳阁之前是潇湘楼的舞伎。”
“潇湘楼!”他右拳紧握,随即快步离开了厢房。
宋云立即跟出去,盼盼松了一口气,然而,面色越来越凝重。
等了半个时辰,侍卫才带来潇湘楼的老鸨,冷潇湘。
她踏进厅堂,看见主座上那个身穿常袍的皇帝,身形岸然,姿势随意,不怒自威,一股隐隐的帝王之气萦绕在他周身。
跪地,低首,她恭谨道:“民女拜见陛下。”
楚明锋搁下茶盏,宋云会意,提点道:“陛下问话,你务必如实回答。若有隐瞒,便是欺君死罪,明白吗?”
她恭敬地回话:“是,民女明白。”
“盼盼进霓裳阁之前,是潇湘楼的人?”楚明锋的语声没有火气。
“是。”冷潇湘回道。
“你可知道,她在潇湘楼的时候,跟什么人有来往?”
“这……”她犹豫着没有回答。
“如实稟奏。”宋云喝道。
“是这样的,陛下,民女掌管潇湘楼,潇湘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少不得也有五六十人。潇湘楼客似云来,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因此,民女从早忙到晚,不可能事事周全,像舞伎这种小事,就吩咐人照管。盼盼在潇湘楼当舞伎的时候,跟什么人有来往,民女还真的不知,陛下明察。”冷潇湘声音娇柔,语气倒似诚恳。
此言说得有理有据、在情在理,让人不得不相信她并非虚言。
楚明锋似笑非笑地说道:“既是如此,你这个潇湘楼大当家,当得不够称职,明日朕便命金陵知府查封。”
她眼眸一闪,浓妆艳抹的脸都绿了,“这可使不得。陛下,民女就靠潇湘楼混一口饭吃,若是查封了,民女毕生的心血就没了。陛下高抬贵手,潇湘楼并没有做犯法的事。”
宋云威胁道:“你如实招来,否则,不仅仅是查封潇湘楼诸如此类小惩大诫的了。”
冷潇湘道:“民女所知的都说了,不敢隐瞒,只是陛下不信……”
楚明锋的眼中寒气森森,“大概十日前,叶妩是否去过潇湘楼?”
“十日前……”她做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有,妩儿来过潇湘楼。”
“之后去过吗?”
“之后没有去过……民女想起来了,前几日来过一次。”
“她在潇湘楼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
“没什么,就是看舞伎练舞。那日,正好有一人来闹事,说民女抢了她不少客人,民女忙于和那人吵架,没注意妩儿见过什么人。民女知道妩儿来潇湘楼,还是夜里听说的。”冷潇湘流利道。
楚明锋的黑眸精光四溢,锁住她的目光,“十日前,妩儿去潇湘楼,见过什么人?盼盼也在潇湘楼?”
她一笑,“盼盼已是霓裳阁的人,身份不一样了,怎会出宫来潇湘楼?自从她进宫,就没有回来过。至于妩儿,妩儿来潇湘楼,一般是看舞伎练舞,和民女閑聊几句,见过什么人,民女还真是不知,陛下明察。”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宋云,稍后你去府衙传朕旨意,就说潇湘楼有人闹事,让他带人去查查。”
第69章:欲死欲仙
楚明锋含住那翘立、粉红的乳尖,温柔地吸吮,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麻辣的激流从胸脯四散开来,流遍全身,点燃了她本已柔软的身子……他揉捏她翘挺的臀,大手缓缓移到她的花丛禁地,轻柔爱抚几下,就有温热的蜜液涌出……
她难耐地扭动,双眸微闭,眸光散乱,身子虚软得再也禁不住他的撩拨,直想软在他身下,与他一同欲死欲仙。
“妩儿,要吗?”他的手指轻勾她芬芳的花蒂。
“嗯……”她感觉魂魄已经脱离了躯壳,只觉得身子空蕩蕩的,更紧地依偎着他强健的身躯。
他拥着她倒下,迅猛地刺入,顶到最深处……她蓦然睁眼,感觉到这一刻的充实与满足,想吻他,却见他满目狠戾、面庞森寒,骇人得紧汊。
叶妩错愕地看他,为什么他的神色这般奇怪?
她抱紧他,柔声问:“陛下,怎么了?”
楚明锋的一进一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兇狠,好似要将她撕个稀巴烂,“朕要你生不如死!朕”
“为什么?”
“因为……”
她抓着他的肩膀,双腿勾着他的身,然而,还没听到他的回答,还没尽情享受那欢愉的时刻,他突然消失了,就像一阵风,来去无蹤。
她坐起来,找遍了床榻,看遍了房间,也找不到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突然消失,是惩罚自己吗?她蜷缩成一团,嘤嘤哭泣……
猛地,叶妩睁开眼,气喘吁吁,双眸染泪,软枕都湿了。
刚才的缠绵只是一场春梦,却那般真实,真实得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
为什么会做春梦?为什么会梦到楚明锋?为什么……
她抹去泪水,侧身躺着,再也睡不着了。
楚明锋……
不知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批阅奏折,还是宠幸某个妃嫔?
脑子里都是他,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回忆渐渐涌上来,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放映,恍如昨日。她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叹气……直至堕入梦乡……
三日后,叶妩的答复仍然是拒绝。
拓跋泓没有勉强她,说今日便离开扬州。
“妩儿,你会记得我吗?”
“希望会。”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你也不说点儿好话。”他略有失望,从怀中取出一把金刀。
金色刀柄,刀身寒芒闪烁,削铁如泥。她看见刀柄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那翱翔的姿态好似正要俯沖而下、叼啄猎物。
拓跋泓将金刀放在她手中,握住她的手,让她握住金刀,“这把金刀是我最珍视的贴身之物,从我出世就在我的襁褓里。你拿着金刀,若遇到危险,可用来防身。”
“我不要。”她意识到语气太过生硬,又道,“这把金刀对你意义非凡,我不能要。”
“你不随我去魏国,此后不知何时再见面,你留着这把刀,就当我们相识一场,留个纪念吧。”他更紧地握她的手。
叶妩唯有收下金刀。
拓跋泓握住她的左肩,“若你改变了主意,或是遇到什么难事,可去洛阳找我,去最大的绸缎庄锦绣绸缎庄给我留话,我自会找你。记住了吗?”
她敷衍道:“记住了。”
只怕这辈子不会去洛阳了,是否记住,无关紧要。
他微微牵唇,笑得牵强。
然后,他的右臂使了力,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相拥。
她没有推开,就当给他一个告别的拥抱吧。
半晌,拓跋泓松开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腮,转身前行。
步履如飞,袍角扬起。
他的背影,定格在她的视线里。
一人匆匆走向御书房,步履飞快,面有急色。
宋云正好踏出门槛,见沈昭匆匆地走来、也不停步,眼见就要撞上自己,他后退也来不及了,当场傻眼。两人相撞之际,沈昭忽然向左一偏,撞到了宋云的肩膀。
宋云不明白了,沈大人最是从容淡定,什么事让他这般失态?
楚明锋拿着一份奏折,眉眼纠结,面色凝重。听见沈昭行礼的声音,他起身离开御案,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沈昭,负手而站,眼中忧色分明。
沈昭接过来,匆匆看一眼,“扬州知府李大人的奏报已至,想来是命人快马加鞭呈上的。臣刚刚听闻,扬州府热瘟横行,疫情颇重。”
“李大人说,扬州城内蛇鼠出没,以致城内出现了热瘟。”楚明锋的语声又重又严厉,“为何城内有那么多蛇鼠出没?这不是很奇怪吗?”
“陛下,当务之急是遏止热瘟疫情的蔓延,研制良方医治百姓。”沈昭沉重道,“扬州府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臣愿前往助李大人……”
“你是当朝右相,怎能去扬州?”楚明锋立即打断他,“万一你也染上热瘟,如何是好?”
“臣哪有那么容易染上热瘟……”
楚明锋不悦地瞪他一眼。
沈昭道:“热瘟横行,死人越来越多,扬州百姓纷纷逃出扬州,若将疫情传到京中或是别的州府,那就不得了了。陛下,瘟疫最为可怕,一旦失控,便无法收拾,死者无数。”
楚明锋点点头,“朝中谁可担此重任?”
沈昭正要说话,宋云进来道:“陛下,晋王求见。”
片刻后,楚明轩进了御书房,见两人面色沉沉,便道:“皇兄是否与沈昭商谈扬州府热瘟一事?”
沈昭颔首。
楚明轩看似很关心扬州府热瘟一事,“皇兄有何应对之策?”
楚明锋反而问道:“皇弟有何良策?”
“热瘟横行,非同小可,臣弟愿前往扬州,督导扬州官员控制疫情。”楚明轩拱手道。
“皇弟以民为重,朕感欣慰。”楚明锋朗朗道,“如此,皇弟就代朕走这一趟,全权处理,督导扬州官员以最短的时间遏止疫情蔓延。”
“臣弟领旨。”楚明轩诚恳道,“臣弟回府收拾行装,半个时辰后便前往扬州。”
沈昭目送他离去,面上忧色重重。
楚明锋曾有怀疑,妩儿逃离金陵与皇弟有关,兴许正与皇弟双宿双栖。然而,之前皇弟自请去西南、东南一带巡查,妩儿离开后半月他才回来。此后,他再无离开过京师,楚明锋就不再怀疑他。
妩儿,你究竟在哪里?两个多月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无?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叶妩决定留在扬州,做点儿小买卖,每日有点进账便可,不求大富大贵。不过,先玩遍扬州再考虑落脚的事。
两日后,她在街上閑逛,觉得今日的街市和平日很不一样。
行人寥寥无几,大多店铺都关着门,日光耀耀的初夏五月竟然阴风阵阵,整条大街愁云惨雾,一片凄迷的景象。偶尔走来一个人,却奇怪得很,紧贴着墻根走,好像碰着她会得什么病似的。
扬州城必定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回客栈打听一下。
掌柜说,一夜之间,繁华热闹的扬州城变得如同一座鬼城,是因为热瘟。
热瘟?
掌柜又解释说,近几日城里忽然蛇鼠出没,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吓得人不敢睡觉。如此,城里有了热瘟,昨日城东死于热瘟的就有八十余人。那些没有亲戚朋友的死人,由于无人收尸,就暴尸街头。
叶妩越听越害怕,热瘟应该是瘟疫的一种,瘟疫的传染性极强,也许今日会死更多人,不几日扬州便会成为一座死城。
“官府没有管这件事吗?城里的大夫有没有治热瘟的方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怎能不管?城里几乎所有大夫都在研究如何治热瘟。”掌柜惊怕地说道,“不少人已经出城躲避热瘟,我家老爷让我留守,我才留下来,姑娘还是速速出城吧。”
是啊,不想死就要立即出城。
可是,扬州知府知道如何遏止热瘟继续蔓延吗?知道如何防止染病的人传染给别人吗?应该知道吧……她又不是圣母,理会扬州城百姓的死活做什么?还是走为上计。
最终,她终究没有离开,去了知府府衙。
扬州知府李大人尚算一个好官,心系百姓安危,在热瘟横行的城东巡查。叶妩前往城东,当街拦截,说有几句话对他说。
他没有让官差赶她走,没什么官架子,只道:“兄台是否有亲人染了热瘟疫癥?”
“没有,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她客气道。
“兄台有话便说,事无不可对人言。”
她就无须藏着掖着了,“城里热瘟横行,敢问大人,目前共有多少死者?如今是什么状况?”
李大人道:“经本官下属点算,眼下共有二百三十人染病身亡,城东疫癥最严重,城西次之,城南有十余人染了热瘟,城北尚无发现。”
他头头是道地说道,可见他对热瘟横行的重视。
叶妩着急地问:“可找到了热瘟横行的源头?可有医治的良方?”
“热瘟横行,应该与近几日蛇鼠出没有关。城里的大夫已连夜研制良方,相信很快就会有良方医治热瘟,兄台不必担心。”
“大人,草民不才,有几点建议可有效地遏止疫情蔓延。”
“哦?快快说来。”
叶妩道:“其一,染病的尸首务必尽快处理,最好是抬到城外火化,以免传染给生人。其二,将所有染了热瘟的人集中在一个地方,与外界隔绝,防止他们传染给别人;大人可吩咐大夫和懂医理的人照料这些患者,不可让他们自生自灭。其三,大人可请几位大夫排查百姓是否染上热瘟,如有嫌疑,便送到另一个地方,与外界隔绝,时刻注意他们的病情变化,以药物加以医治。其四,关闭城门,禁止染病或疑似染病的人出城,也禁止閑杂人等入城,以免热瘟传染到比别的州府,防止热瘟扩散。其五,大人可派人在城中多处地方教民众如何预防染病,还可煎煮汤药,在府衙前派发,呼吁民众来喝汤药预防染病。”
听完,李大人沉思半晌才道:“兄台这五点建议,的确高见,本官会吩咐下去。多谢兄台提出如此珍贵的建议。”
她淡淡道:“大人以民为重,是一个好官。”
总算放心了,难得这个知府大人当街听自己的建议,甚至采用了建议,不觉得有失颜面,当真是好官。
如此,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扬州。
叶妩向他告辞,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然而,她正转过身要走,前面不远处有六个人快步走来,当中为首的正是晋王。
他怎么来了?
她呆了一下,赶紧侧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却又忽然想到,如今这模样,他怎么会认出来?
楚明轩仍然一袭白衣,洁白如云的丝锦在这瘟疫肆虐的扬州城显得分外飘逸。日光惨淡,投射在他冠玉般的面庞,仿若覆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清逸的目光左右横扫,看见了一个古怪的男子。
那男子着粗衣布裳,含胸站立,缩着脖子,深低着头,还偷偷地瞟来一眼。
楚明轩觉得奇怪,为什么那男子这般偷看自己?为什么好像很怕自己看见他?
叶妩深吸一口气,呼出一口气,他总算没有认出来。她转过头,看见他正与李大人说话,便快步前行,决定从城南出城。
听了李大人详细的稟奏,楚明轩问:“李大人以为,当务之急为何?”
李大人将方才叶妩说的五点都说出来,楚明轩顿觉奇怪,这焚化尸首、隔绝病患、排查疑似病人、关闭城门和煎煮汤药给民众喝,可谓控制疫情的妙招。
他在书上见过瘟疫的记载,鲜少有效的妙招遏止疫情,大多死伤千百,腐尸无人收拾。这五招是李大人想的?
“李大人才干卓绝呀,本王回京后必定向皇兄如实稟奏。”
“王爷,这五招并非下官所想,是方才一位兄台建议下官的。下官觉得颇有见地,正要吩咐下属这么办。”李大人道。
“是什么人?”楚明轩大感奇异。
李大人往前看了看,“咦,方才他还在那里呢。”
楚明轩指着前方一处,“是不是站在那里、个子瘦小的男子?”
李大人点头称是,楚明轩眉头一紧,眸光一闪,“本王速速回来。”
话音未落,他便疾步狂奔。
第70章:心如刀绞
“你不要这样……”叶妩推拒,却也知道他不会放开。
“本王回京才知道,你已经逃走了。”楚明轩暗哑道。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放开她,撕开她上唇的胡须,抹去她脸上的麻点,弄散她的男子发式……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披散开来,拢出一张清媚的小脸,他的语声饱含情意,“妩儿,还要否认吗?”
她无奈地问:“王爷怎么认出我的?汊”
楚明轩淡然一笑,“方才你怕本王认出你,转过身,还偷看本王,本王觉得很奇怪。之后,李大人对本王说了你的遏止热瘟疫情蔓延的妙招,本王怀疑,那人就是你。”
“为什么?”
“本王游历过不少地方,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时常做出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之举的人,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脑子里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女子。本王猜测,那五个妙招也许就是你的奇思妙想。本王追来,听见了你的声音,更加确定,你就是妩儿。朕”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叶妩轻叹,“我宁愿王爷没有认出我。”
他莞尔道:“上苍注定了,本王认出你。”
她笑道:“疫情紧急,王爷还是先去办正事吧。”
楚明轩颔首,拉过她的手,语气轻淡而笃定,“本王不会让你走。”
她没有挣开,唇角滑出一抹轻笑。
晋王从金陵带来五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察过病患,便和扬州城的大夫一起研讨医治热瘟的良方。李大人吩咐下属办事,依照叶妩所说的那五招,有条不紊地进行,遏止疫情继续扩散。
李大人为晋王安排了住所,这夜,晋王和叶妩便住在李大人的别苑。
叶妩不想被楚明锋的爪牙发现,又恢复了男子的装扮,他盯她半晌,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笑个不停。
“笑什么?”
“你这样子,很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斜瞪他。
“本王觉得,好像在看一个男子。”楚明轩走过来,忍俊不禁。
“那你就不要看!”她恼怒地转过身。
他慢慢忍住笑,握住她的皓腕,俊眸里的笑意如繁星点点,“妩儿,你可知本王现在的心情?”
她摇头,心知他应该开心吧。
原以为,离开了金陵,游玩两个多月,不会再遇见金陵故人,哪想到扬州发生了瘟疫,遇见了晋王。可见,她不该来扬州。
他看着她的眼眸,问:“为什么离开金陵?你不喜欢皇兄吗?”
叶妩觉得,无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很难说得明白,“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好,本王不问。”
“谢谢。”
“你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
楚明轩眼中的光泽璨若晶石,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深情,“妩儿,本王不会勉强你。如若你想云游四海,本王就随你浪迹天涯,与你相伴,不求什么,只求在你身边,陪你一起看日起日落、听夏风秋雨。”
这番话,虽有强人所难之意,却无霸道之势。他的温柔付出,让人无从拒绝。
叶妩只能道:“虽然我不知道如何拒绝王爷,但我想说,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王爷。”
他一笑,“本王不介意,只要有你相伴,本王便知足了。”
她别开目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明日还要早起,早点歇着吧。”
他云淡风轻地笑,“本王心意已决,你妄想逃走。”
如此语气,却说着霸道的话。
楚明轩又道:“待扬州府瘟疫事了之后,本王回京面圣,稟奏了皇兄,妥善安置王府的人,本王便与你云游四海。”
她牵唇一笑,没说什么。
他拍拍她的肩,“好好歇着,明日一早随本王去巡视城东的疫情。”
叶妩点头,目送他离去。
躺在床上,她左思右想,还是下不了决定,走,还是留?
辗转至半夜,她起身穿衣,拿了包袱,打开门,却见房前站着两个门神。他们听见声响,转过身道:“您想上茅房吗?”
她立即关上门,气呼呼地咬唇:楚明轩,你有种!
接下来两日,楚明轩大多与李大人一起视察病患、派发汤药、教民众如何预防染病,有效地遏止了疫情的蔓延。叶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几次三番想逃走,都被他发现了。
这日,几个大夫联手研制出药方,连忙煎药给病患服用,等待病情有无好转。所幸,病患的病情减轻了,药方可用。
医治热瘟的药方研制出来了,就不会接连不断地死人。这个消息,令所有扬州百姓振奋不已。
夜里,回到别苑,叶妩累得想把自己直接扔上床,好好睡一觉。
她走向自己的寝房,却见楚明轩晕倒,连忙奔过去,扶起他,叫了几声,他没有反应。
他面色苍白,是不是累坏了?
她连忙叫人,合力把他扶到寝房,让他躺在床上,然后派人去请大夫。
忽然,她的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王爷不会染上热瘟吧。
不会的,他身子骨这么好,怎么会染上热瘟?
不久,大夫来了,把脉后确诊他染了热瘟。
李大人闻讯赶来,得知晋王也染了热瘟,连忙让别苑的下人离开后苑,只留下两个婢女照料起居饮食。叶妩自告奋勇,说近身照顾王爷,那两个婢女负责送饭、送茶水便可。
这夜,她服了预防染病的汤药,守着楚明轩,给他喂汤药,时刻注意他的病情。
浓夜越来越深沉,她实在太困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直至他下床为她披衣才惊醒。
“王爷,你醒了?”叶妩赶紧扶他上床,让他躺好,“王爷,感觉怎样?是否好一些了?”
“好一些了。”楚明轩握住她的手,却又想到自己染了疫癥,不便接触她,便松了手,“你回房歇着,本王没事了。”
“你脸色还这么差,病还没好,我怎么能走?如果下半夜病情反复,那怎么是好?”她一笑,“我已经服了汤药,不会被你传染的。”
“妩儿,得你亲自照料……本王觉得,得这场病,很值。”他有点喘不过气。
“我倒一杯茶给你喝。”
喝了半杯茶,楚明轩含笑看她,是那种幸福的微笑,“你近身照料本王,不怕染上疫癥吗?”
叶妩笑道:“不是有医治的药方了吗?怕什么?”
他笑瞇瞇地凝视她,好似永远也看不够。
相较两日前,他憔悴了很多,唇色霜白,面无血色,不再是那个清雅出尘的翩翩佳公子,而是虚弱无力的病患。
“妩儿,本王不信你对本王毫无情意,却见你那般坚决,本王不得不放手。因为,本王不愿你为难。”他述说去年被迫放弃心爱女子的心境,语声低缓,“若你对本王尚有一点点情意,本王绝不会放手,必将与皇兄力争到底。可是,本王真的没有想到,你对本王已毫无情意。如此,本王决定放手,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叶妩淡淡道。
“后来,本王知道了,你不是沈昭的二夫人,而是皇兄的人。”他停顿了半会儿,虚散的眸光渐渐凝聚,“你可知,本王多么恨?本王恨皇兄横刀夺爱,恨沈昭有意欺瞒,更恨自己没有察觉,恨自己一次次地放过你……以至于被皇兄抢了你……”
虽然他的语声低弱而无力,却也微含意气与怒气。
她想象得出来,当他知道真相,是怎样的不甘心、愤怒。
楚明轩的脸庞弥漫着悲痛,“你说,你对本王已毫无情意,本王怎么也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既然已成事实,本王唯有放手,只要你开心、幸福,本王就开心。因此,本王自请南下,去西南、东南一带巡查。面对大海,本王一坐就是一整日,脑中充满了你的微笑与影姿,充满了与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
叶妩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忘不了自己。
他继续道:“越想忘记,越难忘记。本王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癡心妄想,可是,你的一颦一笑,你的倩影,早已刻在心中,宛如心生,如何忘记?”
她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温柔地看她,“在扬州遇到你,是本王的幸运。这一次,本王不会放手,亦不会让皇兄知晓,本王会把你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与你远走高飞。”
她想说,一旦你请辞离京、云游四海,楚明锋必定怀疑,那时,他们将会被抓回金陵。
他的疫癥还没好,不说也罢。
“妩儿,答应本王,不要走,好不好?”楚明轩恳求道。
“你先歇着,这些事以后再说。”叶妩劝道。
他没有多说,躺下来,慢慢地闭上眼。
她看着他,心中感慨,在扬州遇到他,难道真的是天意?
澄心殿。
皇宫的夜色仿似泼了墨水,黑漆漆的,大殿一点声响也无。
忽然,一人提着宫灯走进大殿,直往寝殿,刻意放慢了脚步。
躺在龙榻上的男子,身穿明黄色丝质中单,突然睁开了眼,“宋云。”
“奴才在。”进来的那人便是宋云,站在龙榻外,“奴才有急事稟奏。”
“讲。”楚明锋一动不动。
“徐六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传!”他一跃而起,异常利落,“掌灯。”
宋云先掌灯,然后去外面传人。
这两个多月,楚明锋总共派出百余人到各州府寻访妩儿的蹤迹,时至今日,总算有回音了。
他坐在帐内,一双飞鹰般的黑眸阴鸷骇人,不多时,一身黑衣的徐六低首进来,屈身行礼。
“何事稟奏?”楚明锋沉声问道,克制着急躁。
“回陛下,卑职已在扬州府守了一月,有所发现。”徐六回道,“扬州府疫情严重,晋王前往扬州办差。这两日,晋王忙于控制疫情蔓延,身边总有一个面生的瘦小男子跟随。”
“该男子有何特征?”楚明锋心中一紧。
“这男子瘦瘦小小的,从身形上看,不像是男子。他的脸也小小的,唇上有胡须,脸上有不少麻点,面相颇丑。奇怪的是,晋王与他出双入对,可谓形影不离,而且,晋王待他很好,时常与他谈笑风生。今夜,卑职特意潜进晋王所住的别苑,得知晋王染上热瘟,那男子近身照料晋王,没有出过房门半步。臣便漏夜回京稟奏陛下。”
楚明锋的右手渐渐握成拳,“明日跟宋云领赏,先下去吧。”
徐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宋云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他说的那男子,会不会是皇贵妃乔装的?”
楚明锋扬臂,撩开帷帐,“备马。”
宋云赶紧劝道:“陛下,这可使不得。眼下三更半夜,陛下怎能行夜路?太危险了。”
“你竟敢管朕!”楚明锋站起身,眉宇冷寒。
“陛下想想,晋王染了热瘟,皇贵妃照料晋王,明日也不会离开扬州的。陛下明日一早再启程也来得及,夜半赶路,终究危险。”
“也罢。”楚明锋听了劝,坐下来,“明日免朝,你派个人对那帮大臣说朕龙体微恙。还有,宋云,明日按早朝的时辰叫醒朕。”
“是,奴才记住了。”宋云笑道。
他吹熄宫灯,守在寝殿外。
楚明锋闭上眼,却又睁开,想着明日就能见到妩儿,兴奋得毫无睡意,唇角溢出欣喜的微笑。
妩儿,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微笑慢慢凝固,变成一朵凝霜的花。
他的眸色越来越冷酷,目光越来越阴鸷,最初的欣喜之情被灭天灭地的恨沖淡了,他的心被怨恨的潮水淹没,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妩儿,这一日,终于来了!
楚明轩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次日清早,又见反复,比昨晚更严重。
叶妩担忧不已,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两个大夫把脉后说,王爷的热瘟有了变化,那副药不能再服用。
看着他虚弱得气若游丝,她恳求道:“大夫,你们务必尽快想出新药方救王爷。”
一个大夫道:“有几个病患也出现了与王爷相似的病情反复、加重,我们已在研制新药方。”
第71章:折腾你一整夜
楚明锋抵达扬州,先找到知府李大人,再来别苑。
此时,他拽着叶妩进了另一间寝房,宋云关上房门,守在房前。
四个精卫站在庭苑,尽职护驾。
进了房,他便松开她的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心虚的感觉,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斟茶,“陛下,喝杯热茶吧。”
他坐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汊。
她不禁揣测,刚才那一幕,他亲眼目睹,一定很生气。可是,他为什么来扬州?难道是他的爪牙发现了自己的蹤迹、他才闻风而至?
再次落入他手中,只怕很难再逃。
楚明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凝目盯着她朕。
叶妩迎上他冷如寒玉的目光,自己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怕的?
他面如寒铁,眸似深渊,深渊里好似卷起一阵阵的龙卷风,将她卷进去,她无以自拔。
“方才皇弟压得你很疼,压你哪里?”他的手揉着她的肩头,“这里?”他的手往下滑,蹂躏她的雪乳,“还是这里?”
“你想怎样?”叶妩倒抽凉气,他太用力了,好疼!她生气地打他的手。
“是朕问你才对。”他乖戾道,抽开她的衣带,剥光她的衣物。
她没有抗拒,任由他摆弄,因为,反抗只会招来他更强烈的征服欲。
楚明锋要她站起身,搂着她的纤腰,啃咬她的乳尖。
她轻呼一声,丝丝的痛与阵阵的酥麻交织在一起,她想逃,却不知为何,双手搂住他的头。
许久未曾碰过她,他早已按耐不住,却因为方才那一幕,心口堵得慌。他倒是制住了那股怒火,想看看她的反应。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在他强有力的臂弯里,浑身软绵绵的,小腹涌起一股热潮,双股发颤,叶妩软倒,坐在他腿上,吻他的唇,闭上了眼。
他眼眸明亮,盯着她,看她一脸的沉醉,而方才,她还与皇弟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一个词浮现在他的脑中:淫妇。
楚明锋抱着她行至床榻,放下她,她看着他解开衣袍,看他健硕、精悍的身躯,忍不住起身,搂住他的腰身,吻他的耳垂、脖子,吻他结实的肩膀……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只想遵循内心的感觉和身躯的意愿去做……
二人倒下,他狂热地吻这馥郁的娇躯,吞噬她的馨香与美好。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后背,沉迷于他带来的欢愉。
迷乱中,她忽然想起,梦到他的那一夜,也是这般激狂。而今,那个春梦变成了现实,他果真来扬州了……她感觉他滑了进来,却只是在入口,停滞不前。睁开眼,她看见,他正盯着自己,双目寒酷,脸膛覆霜。
“陛下……”叶妩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动,清醒了一些。
“你逃走,是打算与皇弟双宿双栖?”楚明锋慵懒地问,好似没有半分火气。
“晋王到扬州办差事,才遇到我的。”她知道,他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是吗?”他散漫道,“那你为何衣不解带地照料他?你不怕死吗?”
“他染了疫癥,身边又无人照顾,我就照顾他了。”
“别苑不是有婢女吗?你最好不要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我只是说事实!”叶妩恼怒道。
“此生此世,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楚明锋剑眉如刀。
她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听不进解释,可是,解释了也没用,当初她逃走,再次被他抓住,会有什么下场,她猜得到。
上苍不让她逃离这个暴君,也许,她与他之间这段情缘,是注定的。
她幽怨道:“陛下不信我,为什么又来扬州找我?”
他的眼中寒气森森,陡然挺进去,充满了她,“这就是你的命!”
叶妩幽冷地笑,“陛下能否轻一点?”
楚明锋丝毫没有减轻力度,反而更加兇猛、激烈,没有半分温情,好似只拿她来发泄。
那个梦,竟然是预兆。
扬州府的热瘟疫情已得到有效的控制,那些病患得到了安置和医治,慢慢康复。知府李大人稟奏了最新情况,详尽而真实,得到了嘉许。
楚明锋想去巡查一番,李大人阻止了,以陛下乃万金之躯、身负江山社稷为由,力劝陛下收回成命。
于此,他在扬州滞留一夜,次日午时启程回京。
晋王的病情有所好转,因为是热瘟,还不能离开扬州,便在此多留几日,痊愈了再回京。
叶妩走的时候,楚明轩站在窗前,望着她离去,心痛如绞。
她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晋王心里不好受。
这日入夜,他们终于回到皇宫。
策马入宫,飞奔在宽阔的宫道上,那延绵的殿宇、璀璨的楼阁和绵长的宫廊从她眼前掠过,她有一种虚幻与真实交织的感觉,恍然似梦……望着牌匾上“澄心殿”三个烫金大字,好似时空回转,回到了从前,她又回到了华丽、尊贵的囚牢,再次成为一只飞不起来的金丝雀。
这一次,虽然感慨,却已没有当初被软禁的感觉。
叶妩跟着他进了寝殿,跟着他进了浴殿,心中忐忑。
浴殿仍如以往,水光潋滟,光影绰绰;那明丽的水光记住了她娇媚的明眸,那昏红的烛影藏起了她清浅的微笑,那垂落的薄纱见证了他们曾经的缠绵与痛楚……
楚明锋伸展双臂,“过来。”
她走过去,明白他的意思,为他脱衣。
然后,他下了浴池,冷声下令:“解衣,侍浴。”
这是冷冰冰的旨意,毫无温情。
她像个小媳妇耐着性子、承受他的发泄,脱了衣袍下浴池,走到他身边,“陛下要我做什么?”
“擦身。”
“哦。”她取了池岸的软巾,擦他精悍、紧实的身。
“用力点。”
叶妩使了点力,擦他的胳膊,他又嫌她的力道太大,要搓下他的皮。她憋屈地忍耐,让他发泄个够。
楚明锋说擦哪里,她就擦哪里,最后,他要她擦腿,她只能略略屈身,那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小宝贝就这么撞入她的眼帘。
她面红耳赤,忍了又忍,才压住那股窘迫,却没压住乐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
“没什么。”她竭力忍住笑,却怎么也忍不住。
“究竟笑什么?”他的语声里有了羞恼之气。
她直起身,双手搭在他的侧腰,“小明锋想要扬眉吐气,不过陛下不让。”
楚明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指了指下面,他恍然大悟,脸膛紧绷如弦,冷冷的眸光扫过她。
叶妩计上心来,俏媚一笑,依偎着他的胸膛,“陛下……”
未曾想到,他一把拉开她,她没站稳,跌入水中,“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她也吃了一口水。
她以为他会伸臂拉自己起来,却没有。
他无动于衷地看她,眼中毫无情意。
她从水中站起身,温热的水从头顶流下,模糊了眼。
模糊中,他走上浴池,取了大袍穿上,唤宫女来服侍。
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人,默默地凈身,忍不住想,她的逃跑,他必定很气,他不会轻易原谅自己,还会惩罚自己。
不多时,楚明锋径自离去,留下她一人。
玉镯柔声道:“皇贵妃,奴婢服侍您穿衣。”
叶妩上了浴池,由着她为自己擦干身子,穿上软丝寝衣,前往寝殿。
他没有为她安排住处,那么,她只能回寝殿。
寝殿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陡然止步,站在寝殿前,不敢再往前走。
里面有女子。
“陛下,臣妾觉得有点热。”这柔媚入骨的嗓音可令所有男子筋骨酥软,是哪个妃嫔?
“热就宽衣。”楚明锋的嗓音低厚而沉魅。
“好呀。”那妃嫔娇声道,“臣妾先为陛下宽衣。”
然后,殿内传出男女低低地笑声。
叶妩一步步往后退,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往上蔓延,好像有凉风越窗而入,这初夏的夜竟然还有冷飕飕的风。
不敢相信,刚才他还和自己一同沐浴,转过身却和妃嫔嬉笑于榻间。
楚明锋,你是存心气我的吗?
“皇贵妃。”金钗低声唤她,双手端着木案,案中是一盘新鲜的果品。
“我……我还是去偏殿……”叶妩心跳如鹿,耳中充斥着他和妃嫔亲密的谈笑声。
“陛下有命,让皇贵妃把这盘果品送进去。”金钗也无奈,陛下就是这么吩咐的。
“我?”叶妩惊诧。
金钗颔首,把木案放在她面前。
不得已,叶妩接过木案。这木案似有千斤重,压得她的双手微微发颤,双腿也好似灌了铅,迈不开。
金钗鼓励道:“没事的,进去吧。”
叶妩深深呼吸,忽视他们的谈笑声,一步步往前走,步入寝殿。
楚明锋躺在锦榻上,一个妩媚的女子坐在一边,倚靠着他,正拿着一颗果子放进他的口中,嗤嗤地笑。
这年轻女子仅着桃红薄纱,凝脂般的娇躯与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撩人心魂;她那张瓜子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秀气,尤其是那双明眸,不经意地一笑,便有一抹勾人魂魄的媚光流泻而出,只怕很少男子能抵挡得住这媚眼。而她倚靠着的男子,衣襟敞开,前胸裸露,结实的胸肌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吃了那果子,眼中那抹深黑更为幽深,让人捉摸不透。
叶妩想起来了,此前见过数次,这个妩媚女子是李昭仪。
李昭仪看见她,明显地愣了一下,却只是一瞬,便明眸微转,“陛下,她……”
“她是朕新收的宫女,听金钗的吩咐。”楚明锋未曾看她一眼,大手勾上李昭仪的纤腰,有力地摩挲着。
“哦。”昭仪笑着,柔声对叶妩道,“搁在案几上吧。”
叶妩把一盘果品放在案几上,看见了李昭仪腰侧的大手,心口堵得慌。
楚明锋,你就是这么惩罚我,是不是?
李昭仪拿了一小块果子放入他口中,媚眼如丝,他轻轻咬住,眉眼含笑,示意她来咬。她凑上去,咬了另一半果子,忽然,果子被他吞了,她的芳唇也被他席卷……
叶妩眼睁睁地看着他吻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搂紧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火热癡缠,心好似被人刺了一刀,鲜血涌出……
伤心……失望……屈辱……愤怒……心乱糟糟的,她无声地退出寝殿,眉骨酸痛,热泪涌出,她强忍着……
金钗接过她手中的木案,知道她心里难受,温柔道:“皇贵妃便在这里候着吧,陛下会传唤。”
叶妩终究忍住了泪水,挺直胸膛,抬起头,让淫声浪语来得更猛烈些吧。
寝殿里传出男女纠缠、欢爱的轻响,有李昭仪的呻吟,也有楚明锋的低笑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支支锋利的利箭,射入她的心,心血肉模糊……
寝殿里光影暧昧,案几上的果品流转着水润的光泽,锦榻上肢体交缠,风情旖旎。
楚明锋躺在锦榻上,李昭仪伏在他身上,仿似一条水蛇缠着他精壮的身,更紧地依偎着他……他脸庞冷冷,眼眸没有半点热气,任凭她上下其手……她水葱似的纤手爱抚他的后背,舌尖勾挑那小小的红点,竭力取悦他……
这强壮的身躯是她梦寐以求的,期盼着夜夜承欢雨露,可是,她也知道,他是九五至尊,不可能专宠任何一个妃嫔,能够得到他的怜惜与眷顾,就该谢天谢地了。
她想扳平他的身,却掰不动,纤手缓缓往下移,摩挲他的后腰,滑到腿前……让她惊诧的是,那里没有任何变化,她取悦他这么久,他竟然无动于衷!
为什么陛下对自己没有兴致?
她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唯有更加卖力。于是,她妆容精致的脸绽放一朵媚人的笑,轻轻握住那令所有妃嫔疯狂的宝贝……陡然间,手腕一痛,她错愕地蹙眉,松了手,怯怯地看他。
楚明锋的黑眸寒如深潭,里面有神秘的沼泽,可吞噬整个人。
她不寒而栗,手腕又痛,委屈而娇媚地撒娇,“陛下……”
“谁借你的胆?”语声冷冽如冰。
第72章:夜夜承宠
他恍若未闻,抚弄一阵,便不耐烦了,覆压着她,兇猛地刺入那迷人的紧穴。
她不再动了,泪水滑落眼角,渗入软枕。
恨,在体内积蓄了很久很久,此刻就在体内叫嚣、奔涌,楚明锋狂猛地发泄,好似只有这般不断地攻占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与怒火。
鬓发被泪水染湿,黏在她脸上,凄楚可怜。
有那么一瞬,他心软了,可是,仅仅是一瞬,他就硬起心肠,好似一只猛兽,撕咬这具让他失控、无法自拔的娇躯汊。
叶妩侧过头,泪眼模糊中,纱帐剧烈地晃动,整个寝殿剧烈地抖动……
楚明锋果真折腾她一整夜朕。
叶妩四肢酸痛,很困很累,半梦半醒之间,好像他仍然伏在自己身上,但又觉得是做梦。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
昏昏沉沉地睡着,她不想动,一动就痛。好像有人在耳边叫她,她转过身继续睡。
金钗又叫了两声,见她睡得沉,就没有叫醒她,摇头叹气。
直至午后,陛下回来了,她还在睡。
楚明锋直入寝殿,金钗赶紧道:“陛下,皇贵妃还未起身。”
他放慢脚步,“怎么不叫醒她?”
“皇贵妃想必是累了,叫不醒。”她谨慎地回道。
“下去吧。”
他坐在床沿,看着她的侧脸,心澜分外平静。
昨晚折腾她一整夜,她不累才怪。
她鼻息匀缓,唇瓣如娇嫩的花瓣,粉红的色泽令人想一亲芳泽;她眼睫纤长,静静地覆着,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她蛾眉舒展,额头光洁,他忍不住伸手抚触她白里透红的腮。
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心中,他无法克制摸她的沖动,摩挲她的唇瓣;也许她觉得痒,羞恼地推开他的手,但没有醒。
楚明锋勾唇笑起来,抚触她洁白的额头,忽然,他心生一念,捏起她几根青丝,轻轻扫的腮和鼻子。她觉得痒,挠了几下,继续睡。他继续逗弄她,她紧蹙眉心转过身,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他不罢休,还是逗她,她“嗯”了几声,嗓音娇柔而慵懒,然后用薄薄的锦衾蒙住头。
他换了个方向,靠躺着她身边,把玩着她滑溜的青丝。
叶妩被他闹醒了,拿下锦衾,看见他坐在身侧,立即坐起身,眼中浮动着惊恐。
他看着她,揶揄的目光往下滑,似有火光溅出。
她低头一看,立刻扯了锦衾遮掩不着片缕的身子。想起昨晚一整夜的酷刑,她慢慢后退,慢慢远离他。
楚明锋冷冷地勾唇,站起身,面上没有半分暖色,“来人。”
守在寝殿外的金钗立即进殿,“陛下有何吩咐?”
“侍候她沐浴。”他往外走去,不曾回头看一眼床上心有余悸的女子。
“奴婢遵旨。”
金钗取了寝衣,“皇贵妃,随奴婢去浴殿。”
叶妩慢慢下来,穿上寝衣,去浴殿沐浴。
沐浴,更衣,上妆,用膳,花了半个时辰。之后,她想去御花园走走,金钗道:“陛下说,皇贵妃想散心,就在澄心殿附近走走。”
叶妩知道,楚明锋决意把自己软禁在澄心殿。
于是,如此没有自由、夜夜缠绵的日子过了五日,她感觉自己快病了,总觉得无力,还是安乐公主把她带出澄心殿。
这日午后,楚明亮闯入澄心殿,说要见皇贵妃。叶妩正在殿后长廊树荫下乘凉,听到前面的吵闹声,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楚明亮看见她,欣喜地蹦过来,甜甜地笑,“皇嫂。”
“公主有什么事吗?”叶妩淡淡地问。
“你气色不太好。”楚明亮凑在她耳畔道,“是否皇兄不够怜香惜玉,以至于皇嫂……”
叶妩脸腮一热,“公主!”
楚明亮笑得秀眸弯弯,“母后的寿辰快到了,我想在母后的寿宴上为母后献舞,你教我跳一支让所有人耳目一新的舞吧。”
叶妩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她。
没想到,这安乐公主定要叶妩现在去春华殿,两人一起想跳什么舞比较好。
金钗冷着脸,恭敬道:“公主,没有陛下口谕,皇贵妃不能离开澄心殿。”
楚明亮拉着叶妩的手,抬起下巴,有恃无恐地说道:“本公主现在就要带她走,你敢拦我?”
“请公主莫为难奴婢。”金钗不卑不亢道。
“公主,不如这样吧,明日这时候公主再来澄心殿,我再教公主……”叶妩规劝道。
“不行!”楚明亮卯上了,挺起胸脯,好似为朋友两肋插刀,“此事由本公主担待,你无须担心。金钗,皇兄要找人,就去本公主的春华殿。”
“公主,奴婢担待不起……”金钗拦阻,却被公主的近身侍婢莫颜推开。
楚明亮拽着叶妩离开,澄心殿的侍卫想拦阻,却又慑于安乐公主的盛气凌人而放行。因为,安乐公主回京不久,太后宠溺,什么都依着她。前不久,陛下想为安乐公主觅一个文武双全的驸马,安乐公主说了一番动情的话就让太后改变了主意,待她自己找到良人再赐婚。
春华殿并不大,主殿、东西侧殿,加上后苑,一会儿就走了个来回。不过,安乐公主很喜欢春华殿,因为后苑有一条紫藤花廊和一架秋千。
盛夏时光,日光明晃晃的,晒久了会疼。紫藤花廊却很阴凉,后苑有一株枯木,宫中的花匠依株枯木搭了一个又宽又长的棚架,建成花廊,紫藤缘木而上,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攀绕,与树连理,犹如枯木逢春。碧绿的叶子密密麻麻,千瓣万瓣簇拥在一起,犹如碧海波涛,笼出一方阴凉。若是暮春时节,紫藤吐艳,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而今已经结果,垂挂在碧叶间。
长廊碧色盈盈,风吹拂而过,碧叶掀动,沙沙声响。
楚明亮身穿翠色衫裙,在紫藤花廊随意地跳着、舞着,好似一个绿色的精灵在舞动,应景而又赏心悦目。
“皇嫂,什么舞才能让人耳目一新呢?”她站在那里,碧叶为背景,浅笑嫣然,青春动人。
“我正在想。”叶妩笑道,欣赏这美轮美奂如仙境的碧色长廊,“这里是避暑胜地。”
“可不是?一到午时,我就躲在这里,很凉快。”楚明亮笑嘻嘻道,因为多年不在宫中,她早已不习惯自称“本公主”了。
叶妩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脑中充斥着各种舞。
楚明亮坐到她身边,“想到了吗?”
叶妩站起来,想起和林致远跳过的那支伦巴,便舞了起来。虽然没有舞伴,跳不出那种感觉,但凭她的功底,跳一些简单的舞步已经很美了。
浪漫,缠绵,时而舒缓,时而激烈,肢体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双臂展出优美的姿势,摆动水蛇似的腰肢……她身穿浅黄纱裙,外面一层是白色薄纱,随着她的舞动,薄纱飘扬而起,如梦如幻,美得令人心醉。
深碧长廊,一抹浅黄色的倩影跳着曼妙、深情的舞,轻盈飘逸,宛如天女下凡。
这一幕,美得无法形容。
“皇嫂,这是什么舞?好美啊,我也要学。”楚明亮看得呆了,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拊掌。
“这是伦巴。”
“伦巴?”
叶妩想起,去年孙太后的寿宴上,她跳了这支舞。就是那一夜,就是这支舞,令楚明锋再也不放手,霸王硬上弓,令自己成为他的人。
这是天意吗?
如今想来,只觉恍如隔世。
楚明亮兴奋道:“皇嫂,我要学这支舞!我要学!”
叶妩笑道:“去年太后的寿宴,我已经跳过了。”
楚明亮失望了,蹙眉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舞能让母后记忆犹新。”
叶妩随意地跳着,既有古典舞的柔美古韵,也有现代舞的情绪表达,脑中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起初的甜蜜、美好,后来的揪心、痛楚,她的肢体语言越来越强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好似备受折磨……
这段舞,看似随意,却很流畅,看似没有难度,却也令人动容。
楚明亮如癡如醉地看着,而长廊外的不远处,也站着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楚明锋看见了她的第一支舞,看见了这支寓意未明、柔美动情的舞,看着她柔软、妖娆的身段,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内心震蕩。
她为什么跳去年那支舞?她想起了什么?
就是这支深情、缠绵而忧伤的舞,让他再也不愿放过她。
忽然,她软倒在地,仿佛一片绿叶,悠悠缓缓地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失去了生命似的没有任何重量。
他箭步沖上去,在楚明亮扶起她之前抱起她,紧张道:“妩儿……妩儿……”
“皇兄,皇嫂面色苍白,是否力有不逮……”楚明亮担心道。
“妩儿……”他轻拍她的脸,她毫无反应,他厉声道,“妩儿有什么事,朕唯你是问!”
“皇兄,这不能怪臣妹。”楚明亮据理力争,“皇兄不让皇嫂出来走动、散心,她整日闷在寝殿,怎么会开心?好好的也会闷出病。”
楚明锋瞪她一眼,这时候不想和她争辩,专注于叫醒叶妩。
叶妩慢慢苏醒,看见他抱着自己,虚弱道:“陛下……”
他眼中的担忧与关切,她看得很清楚,他到底在意自己。
楚明亮提议道:“皇兄,先抱到大殿,让皇嫂喝点热茶。”
楚明锋抱她来到大殿,楚明亮斟了一杯热茶,他端过来,喂叶妩喝茶。
缓过劲儿,叶妩弱弱地笑,“我没事……刚才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兄,你不能再这么关着皇嫂,皇嫂都被你关出病了,身子这么虚。”楚明亮直爽地指责。
“公主别瞎说,我没病。”
他知道,这几日折腾她太狠了,她四肢酸痛、身上无力,才会昏厥。
楚明亮想起一事,秀眸亮晶晶的,“皇兄,明日母后和众皇嫂在御花园赏花,臣妹带皇嫂去凑凑热闹,可好?”
楚明锋抱起叶妩,径直离开。
叶妩看向安乐公主,但听她高声道:“皇兄不说,臣妹就当皇兄恩準啦。”
从春华到澄心殿,是一段不短的路。
叶妩搂着他的脖子,缩在他怀中,心中甜丝丝的,仿佛饮了蜂蜜。
楚明锋脸膛紧敛,目视前方,冷淡的眸光,看不出情绪。然而,她知道,他关心、在意自己,即使他对自己那般冷酷、狠戾,也是因为爱自己。之前,她逃走,激怒了他,如今她再次落在他手中,他不出那口恶气,是不会消气的。
“下来走吧。”他止步,语音微冷。
“走不动。”她轻笑。
“走不动也要走。”
话音未落,他就松了手,放她下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她知道,他有意板着脸,有意对她冷酷无情,表示他对她再不似从前了。
他径自往前走,叶妩慢慢走着,实在跟不上他的大步流星,却也不肯出声喊他。
走了一阵,楚明锋蓦然发觉她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她一步步地走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令人痛惜,好似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卷走。
这段宫道鲜少有宫人走动,此时只有他们。红彤彤的夕阳挂在西天,晴艳的晚霞迤逦成一条璀璨的河流;红艳艳的余晖斜射在宫墻上,照在宫道上,为他们笼出一方灿烂的天光云影。
终究,他不忍心,往回走,一把抱起她。
叶妩的嘴角溢出一抹甜蜜的微笑,默默地凝视他。此时此刻,这张刻意装得冷酷的脸孔,冷峻坚毅,那般赏心悦目。
渐渐的,宫人多了,纷纷侧目。
她禁不住想,眼下自己住在澄心殿,夜夜承宠,不知招惹了多少后宫妃嫔的忌恨与怨毒。
次日,叶妩刚吃过早膳,安乐公主就来澄心殿,要带她去御花园。
楚明亮打量她,从头到脚,又是摇头又是蹙眉,“皇嫂,这衫裙太素雅了。金钗,为皇贵妃换一袭艳丽一点的衫裙。”
叶妩连忙道:“不必了。”
这袭梨花白丝纱长裙的确素雅,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太艳丽的衫裙。
第73章:对朕千依百顺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孙太后端然坐着,微笑融融。
楚明锋踏入凉亭,身形峻挺,气魄慑人,帝道十足,宽敞的凉亭顿时显得逼仄。他身上点染的金芒好似照亮了凉亭,众妃嫔皆含情望他,各展风姿,以期得到他的注目。
他向孙太后淡淡一礼,她笑道:“陛下怎么得閑来了?”
不露丝毫情绪的目光扫视一圈,从叶妩脸上滑过,最后,他看向母后,“今日风有点凉,儿臣便出来吹吹凉风。”
楚明亮有意告状,“皇兄来得正好,诸位皇嫂正做诗呢。淑妃皇嫂做了一首好诗,正好轮到皇嫂。方才有人说,假若做不出诗,略作小惩,让诸位皇嫂乐一乐。汊”
说着,她揽住叶妩的肩,对皇兄眨眼,示意他为叶妩解围。
“听来倒是有趣。”楚明锋笑得温和,“方才是谁说要罚?”
“是臣妾。”李昭仪心虚道,不敢不认。虽然陛下看似没有生气,但以陛下对叶妩的宠爱,必定也会维护叶妩朕。
“有何好主意,说来听听。”他的眼眸仍然含笑。
“臣妾以为,也不是真的要罚,只是让诸位姐妹乐一乐。”李昭仪娇媚地笑,“假若叶妹妹做不出诗,那便让叶妹妹斟一杯热茶给淑妃姐姐吧。”
“算不得小惩。”楚明锋取了果品放入口中,并无维护叶妩之意。
叶妩的心一滞,虽然斟茶给关淑妃并不屈辱,也不是什么惩罚,可是,他纵容妃嫔戏弄自己,毫无维护之意,这就是他真正的心思——借妃嫔之手,惩戒自己。
李昭仪浅浅一笑,“既然陛下恩準,叶妹妹便以芍药或月季做诗。”
秦贵人莞尔道:“叶妹妹莫急,慢慢想。早闻叶妹妹才情卓绝,京中无人不知,诸位姐妹都盼着一睹你的才情呢。”
叶妩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既然他和众妃嫔都想看自己出糗,那便出糗吧。
“叶妩无才,怎比得上淑妃?”她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关淑妃,“淑妃请用茶。”
“皇兄。”楚明亮跺脚,责怪他。
关淑妃尴尬地笑,不知道要不要接过这杯茶,看向陛下。陛下正与王美人低声说着什么,她心中一动,伸手接过那杯茶。
叶妩屈身等了半晌,才等到她伸出手,这时候,他竟然和一个妃嫔说说笑笑,无视自己。
不知怎么回事,手上一烫,整杯热茶悉数泼在手上,叶妩惊叫一声,伴随着茶盏落地的脆响。
茶盏落地,瓷片四溅。
众人皆惊,孙太后略有责备地问:“怎么回事?”
关淑妃惊慌地起身,屈身道:“陛下息怒,母后息怒,是臣妾不当心……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没接到茶盏,就……臣妾拙笨,连累叶妹妹烫了手,请陛下责罚……”
这茶水是刚换上的,还很烫,泼在手上,烫红了,辣辣的疼。
叶妩看着红透了的双手,咬唇忍着。
关淑妃是故意的。她明明接住了茶盏,却故意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倒在自己手上。
金钗赶上前,拿起叶妩的双手,吹着冷气。
楚明锋冷凉的眼眸瞧不出任何情绪,“既是不当心,那便罢了。金钗,扶她回去,传徐太医瞧瞧她的手。”
众妃嫔惊诧,陛下竟然没有发怒!竟然没有责骂关淑妃!竟然没有维护叶妩!
楚明亮生气地跺脚,“皇兄……”
“母后,儿臣回御书房批阅奏折。”楚明锋未曾看过叶妩一眼。
“去吧。”孙太后点头。
众妃嫔目送陛下离去,然后看向叶妩,或得意,或解气,或阴毒,或冷笑。
叶妩霸占着陛下,夜夜专宠,今日看她当众出糗,她的手还被烫伤了,陛下并不维护她,也没有流露丝毫痛惜之色,太解恨了。
孙太后担心道:“烫成这样,可怜的,快快回去。”
叶妩告退,楚明亮和金钗扶着她离去,众妃嫔看着她慢慢走远,心事各异。
孙太后凤颜冰冷,“今日之事,哀家暂且不追究,但是哀家不希望有下一次。”
众妃嫔齐声道:“是。”
徐太医看了叶妩的双手,说烫伤并不严重,抹两日药膏便会好。不过,他开了一张药方,说调理她的身子。
金钗送徐太医出去,楚明亮气呼呼道:“皇兄怎能这样对你?怎能让她们欺负你?明明是关淑妃把茶水倒在你手上的。”
叶妩莞尔道:“别气了,伤势又不严重。”
虽然这么说,心却隐隐作痛。楚明锋,你借她们出气,是不是?
她劝楚明亮先回去,说自己想歇会儿。
楚明亮说明日再来看她,总算走了。
坐在床上,叶妩想着当时他的反应,越想越气闷,气得眉骨酸痛,泪水盈眶。
金钗回来,开解道:“皇贵妃,莫胡思乱想……”
“我不是皇贵妃。”叶妩陡然吼道,“不要再叫我皇贵妃!”
“皇贵妃……”金钗吓了一跳,知道她被陛下的态度伤着了。
“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叶妩捂着耳朵。
“那奴婢叫您什么?”金钗很为难。
“随便。”
“方才陛下那样……不如您与陛下好好谈谈……”
“我想静一静。”
金钗只好退出寝殿,摇头叹气。陛下这般宠爱皇贵妃,为什么不惩戒关淑妃呢?
叶妩心烦气躁,想睡觉,却睡不着,索性出了寝殿,一路往外走。金钗连忙跟上,问她要去哪里。她一路疾奔,奔出澄心殿,漫无目的地跑。
日光已经毒辣起来,迎面而来的皆是滚烫的热浪,跑一阵,身上、脸上就香汗淋漓,衫裙被汗水染湿了。
蝉声聒噪地叫着,日头刺眼,她跑得腿软,气喘吁吁,停下来,这才看见金钗一路跟着自己。
“皇贵妃,前面就是朝阳门,不能再往前了。”金钗倒不怎么气喘,额头布满了汗珠,滑落脸庞,犹如泪水。
“朝阳门……”叶妩望着远处的宫门,一时怔忪起来。
若是以往,她很向往宫外的自由自在,如今,这样的念头减弱了许多。
金钗劝道:“皇贵妃,回去吧,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
罢了,宫里宫外还不是一样?楚明锋不会放过自己。
叶妩转过身,却见一人站在前面,绛红色官服,俊脸白皙,眼眸清澈得不染世间纤尘。纵然日光盛烈,他身上那种纯凈的风华亦可与日光相媲美,在日光下,仍然光华熠熠。
沈昭。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叶妩道。
“皇贵妃请。”他持礼道。
金钗跟他们来到附近一处阴凉的地方,离他们远一些,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
沈昭淡然而笑,“陛下亲自去扬州府接你回宫。”
叶妩冷冷地问:“你早已猜到有此结果?”
他颔首,眼睫轻轻一眨。就这么一眨,对世事了然于胸,对将来料事如神。
她道出心中的疑问,“当初你把手抄的《神兵谱》给我,不担心落在秦国人或魏国人手中吗?不担心他们兴兵进犯吗?”
他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大人胸怀江山社稷,怎么会做对楚国不利的事?怎么会平白把《神兵谱》送给秦国或魏国?那本手抄的《神兵谱》是假的。”
“亦真亦假,真假难辨。”
“什么意思?”她不明白,为什么拓跋泓认定那本是真的《神兵谱》?
“真的《神兵谱》不止十八种神兵利器,我给你的那本,只抄录了十八种,加以改动,没见过真的《神兵谱》的人,看不出破绽。”
“如果世间真的有人看得出破绽呢?”
沈昭笃定地摇头,“这便是《神兵谱》的厉害之处,神兵利器的神奇之处,谁也想不到其精巧的构造。”
叶妩明白了,“如果有人按照假的《神兵谱》打造神兵利器,会怎样?杀伤力如何?”
他朗朗道:“每一种神兵利器,若改动一处,杀伤力便减半;若改动二处,便无杀伤力,非但杀不了敌人,反而会伤了自己。”
之前,她担心,拓跋泓把那本改之又改的《神兵谱》交给魏皇,魏皇大肆打造神兵利器,之后不久便有可能兴兵进犯,那时便会战火连绵、烽烟四起。听他这么说,她不担心了,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她问:“如果有人看出那是假的,在假的《神兵谱》的基础上加以改良,纠正错处,恰巧改得和真的一样,那楚国岂不是岌岌可危?”
“若世上当真有此高人,那便是楚国的劫数。”沈昭的语声轻淡如烟。
“那么,楚国的劫数,便是由我带来的。是我将楚国置于危险的境地。”
叶妩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拓跋泓找到一个对兵刃很有研究的人研究那本假的《神兵谱》,就有可能将假的神兵利器修正成真的。
他宽慰道:“劫数由天定。你不必耿耿于怀,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时机罢了。”
这夜,楚明锋很晚才回寝殿,叶妩已经睡着了。
看着她涂了药膏的手,他心中隐痛,面上却不露丝毫情绪。
半晌,他脱了衣袍,躺下睡觉。
其实,她在他进来时就醒了,假装睡着,看他是否在意自己双手的伤势,期待他的关怀与拥抱。没想到,他只是坐了片刻,没有任何表示,就睡觉了。
一时之间,心中百般滋味,气愤,伤心,难过……
次日,叶妩编好整支舞,去春华殿教安乐公主跳舞。
她先简略地讲了一遍,楚明亮又兴奋又激动,断言这支舞一定会引起轰动。
然后,她开始教舞,之后从霓裳阁选了一个男舞伴和几个女舞伎伴舞。
直至日头西斜,叶妩才回澄心殿。
这次跟她出来的不是金钗,而是玉镯。玉镯笑赞,“皇贵妃的舞很美,奴婢都想学着跳了。”
叶妩没有回答,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这条宫道,一边种植广玉兰,一边种植合欢树。这时节,碧叶如盖,隔绝了毒辣的日光,笼出一整条的树荫,阴凉得很。广玉兰花洁白如雪,合欢花半红半白,宫道上皎洁的花与红艳的花交杂在一起,芬芳扑鼻,令人如坠香室。
只有些许日光透过枝叶落下来,形成一条条细细的斑斓之光,璀璨明亮。
他就站在前方,一道斑斓的光映在他雪白的轻袍上,衬得他的俊脸有点暗了。
蝉鸣声声,显得宫道更加寂静。
楚明轩往前走,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他。
以往,她觉得他洒脱不羁,如今的感觉不一样了,觉得他步履沉重、面庞凝沉。
一朵红红白白的合欢花从枝头飘落,像一只精巧的伞,在他们中间缓缓飘落,那般凄美。
“皇贵妃。”他在她面前两步处止步。
“王爷。”叶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王爷大好了吗?”
“皇贵妃有心。”他自若地轻笑,“臣会活得很长,因为,臣期盼的美好将来还未实现。”
“将来太美好,也太虚幻,王爷不如看清眼前的事实,作茧自缚只会让自己痛苦。”
“是吗?”楚明轩笑如夏风,那般轻微,“皇贵妃一席话,当真醍醐灌顶,小王铭记于心。”
“王爷请便。”
叶妩往前迈步,眼角余光看见,他似笑非笑的俊脸令人心痛,他眼梢掩藏的伤痛令人伤怀。
如果,没有在扬州遇到他;如果,他死了的心没有死灰复燃;如果,他没有染上热瘟,她没有照顾他……他们就不会再有纠葛,他就不会再有痛苦,她也不会觉得亏欠他……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世事不会重来,这一切都已经发生。
这夜,楚明锋很早回来,和叶妩一同进膳。
他忽然道:“前日皇弟回京,今日进宫看望母后。”
她不茍言笑,语声淡淡,“刚才回来途中遇到王爷了。”
他喝了一口茶,便搁下银箸,前往寝殿,再无出来。她安之若素地继续进膳,直至吃饱了才去殿前长廊平息心情。
晚风有点凉意,拂去心头的燥热。
他提起晋王,无非是试探,她如实回答了,他还想怎样?
夜色如幕,笼罩了皇宫,也笼罩了她的心,她的心,黑暗一片。
第74章:灼热如铁
“不是……不是这样的……”叶妩连忙解释,“她受我连累,才有此下场……我只是不忍心她就此成为一个废人……”
“要么她成为废人,要么你成为废人,你自己选!”
楚明锋用力地掐她的嘴巴,然后扬长而去。
想了一整夜,叶妩还是想不到可行的法子汊。
请沈昭帮忙,还是恳求楚明锋?
照楚明锋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答应放人。也许沈昭有法子救出盼盼,可是,楚明锋知道了会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怎么办朕?
这夜,用过晚膳,他还没回澄心殿,叶妩坐在铜镜前梳妆,吩咐银簪去御书房,吩咐玉镯点燃鎏金狻猊香炉。
银簪匆匆进了御书房,面上布满了惶急之色,未曾行礼便道:“陛下,皇贵妃忽然昏厥。”
楚明锋正在看奏折,听闻宫人的稟奏,惊得站起身,“传徐太医了吗?”
“传了,陛下回去瞧瞧皇贵妃吗?”银簪觑着不慌不忙的陛下。
“宋云。”他边走边喊,步履如飞。
银簪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
回到澄心殿,楚明锋一刻不停,疾步进了寝殿。
寝殿无人,榻上无人,只有一盏宫灯散发出橘红的暖光,使得殿内旖旎生色。
妩儿不是昏厥吗?为何不在榻上?
他正想转身,却有一条红纱飘在他头上,好香……他伸手抓住红纱,红纱却被人抽走,从他掌中慢慢滑走……红纱摩挲着掌心,凉凉的,滑滑的,感觉奇特……他的腰身被一双手搂住,那人贴着他的后背,带着他一起左右摆动……他感受到她那丰满的胸脯摩挲后背的刺激,感受到那身躯的柔软……
叶妩走到他身前,将他的双臂放在自己腰间,然后搂着他的腰身,“劳烦陛下与我一起跳个舞。”
“怎么跳?”楚明锋粗哑道,明白了她的“昏厥”只是骗自己回来的借口。
“跟着我的步子摇摆就行了。”她带着他摆动,走着慢拍的舞步,是社交场合最普通、也最亲密的交谊舞。
他看着怀中的她,没想到她会花心思取悦自己,一抹轻微的笑从嘴角滑出来。
这是什么舞?为什么如此简单、姿势如此亲密?
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艳丽的妆容,怪异的衫裙……桃红上衫紧紧绷着身子,裸出半个酥胸和香肩,裹住她饱满的胸,那一双雪柔呼之欲出,露出一条美妙的沟,惹人欲堕……她的双臂戴着喇叭状的袖子,下穿同色紧身绸裤,裤脚也是喇叭状,露出白皙的小蛮腰。
这袭衣衫当真香艳,袒胸露乳,充分展露出她妖娆、惹火的身段。
“这身古怪的衣衫从何处得来?”楚明锋面色微沉。
“霓裳阁藏有不少各式各样的衣衫,我身上这衣衫,很有异域风情吧。”叶妩笑道,双臂搂着他的脖子。
“下不为例。”
“只在陛下面前穿。”她柔媚地笑。
再跳一阵,她将他摁坐在凳子上,后退几步,开始跳舞。
原先,她想跳印度舞,又觉得一种舞过于单调,便决定来个串烧。
先来一段印度舞,手姿与扭动脖子相配合;再来一段恰恰,扭腰翘臀;接着来一段胡旋舞,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到他的怀中……无论是什么舞,都要以勾人的媚眼魅惑人心。
楚明锋搂住她,她亦搂住他的脖子,“陛下不喜欢?”
“想勾引朕?”他眉宇含笑,刀锋似的剑眉柔和了几许。
“陛下想被我勾引吗?”叶妩笑影娇媚,鎏金狻猊香炉中的催情香已经起了作用,他的眸色渐渐深沉,渐渐起了火星。
“你以为呢?”
金钗找来的催情香果然厉害,她觉得四肢火热、血液疾行,小腹似有一股暖流,驱使她偎向他的胸膛……这张俊毅的脸庞,这铜墻铁壁一般的胸怀,似有难以言表的魅力,吸引着她,她不知是催情香的作用多一些,还是心中的欲念多一些……她吻他的唇,轻轻地吻触,瞬间就再也无法克制,激烈地咬、吸。
楚明锋反客为主,激狂地吻她柔嫩的唇。
两人之间迅速升温,呼吸立时变得急促、粗重。
叶妩见他黑目微阖、一脸迷醉,小手滑向他的腰间,为他宽衣解带。
他抱她坐在桌上,扯下她的衣衫,大掌覆上那饱满的雪球,缓缓摩挲。
他们对彼此的身躯已经非常熟悉,三两下就击中彼此致命的敏感之处……不多时,她的身躯柔软如水,他身躯紧绷、灼热如铁,彼此的呼吸急促得好似就快断了……
楚明锋看着她,她雪腮泛着粉嫩的桃红,美眸微闭,眸光迷乱而勾人,令人无法放手……他将她修长的双腿勾在自己腰间,手往下移,她察觉到他的意图,抓住他的手,“不如到床上……”
“为何勾引朕?”他的大掌扣住她的雪柔,语声突冷。
“陛下不喜欢吗?”叶妩心中一悸。
“喜欢。”他忽然用力揉捏,面上的欲色急速退去,“如若你想以此求朕放了那贱人,朕劝你莫白费心思。”
“陛下……”她惊骇。
虽然早已猜到他会识破这招美人计,但她还是想搏一搏。
楚明锋快步走去,扬掌扫掉那吐出袅袅香雾的鎏金狻猊香炉。
“嘭”的一声,香炉落地,香灰洒了一地。
力道之大,怒火之盛,令人出乎意料。叶妩愣愣地看他,心跳加速,他的双掌夹着她的双颊,龙目唯余冰冷,“催情香对朕无用。你低估了朕,也低估了你自己。”
他说对了,她真的低估了他。
用催情香,只不过是保证万无一失。她没料到,他自制力这么强。
楚明锋语声狠戾,语带讥讽,“你已是泥菩萨过江,朕奉劝你,切莫自讨苦吃。”
她抓住他的广袂,他毅然转身离去,手中光滑的广袂因他的离去而被抽走,唯留一丝凉意。
他的背影,那般冷冽。
叶妩取了一件披风披上,追出去,他已经没了影子。金钗说,陛下去了关淑妃的寝殿。
宽大的龙榻只有她一人,她侧身而卧,等他回来,可是,她也知道,他不会回来。
躺了许久,她终于昏昏地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龙榻还是只有她一人,身侧的空位没有余温。
她问金钗:“陛下没有回来过?”
金钗点点头,见她抱着双腿、一脸落寞,心中轻叹。
其实,昨晚陛下出去了一个时辰,回来时皇贵妃已经睡沉了,没有发觉陛下回来。陛下睡在外侧,一大早就起身上早朝,刻意放轻了举动,不吵醒皇贵妃。
陛下去上早朝时,吩咐她,不要对皇贵妃说他回来了。
她真的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陛下和皇贵妃明明可以相知相爱,却为什么横生这些枝节?
世间男女之间的爱,真真令人费解。
这日,日头渐渐西斜,叶妩听了金钗的规劝,到外面走走,回来正好吃晚膳。
经过听风阁,叶妩看见空中有一只蝴蝶纸鸢随风飘飞,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金钗笑道:“应该是有人在御花园放纸鸢,皇贵妃,不如去御花园看看?”
于是,她们前往御花园。
远远的,叶妩看见两个宫娥陪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放纸鸢。金钗说,那小姑娘是欣柔公主,关淑妃所出,下个月初五就满七岁了。
走近一些,叶妩看着欣柔公主放纸鸢,那开心的模样、快乐的笑声正是她这个年纪的童真。她身形娇小,身穿杏黄丝纱长裙,梳着俏皮的双环髻,束着杏黄色的锦带,眉目如画,玉雪可爱。她拿着线,仰头望着天上飞着的色泽鲜艳的蝴蝶纸鸢,红灿灿的落日余晖落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欢乐,令看的人不自觉地笑起来。
“今日风大,正好放纸鸢。”金钗笑道,“奴婢记得玉镯做过一只美人纸鸢,春日时放过呢,皇贵妃想放纸鸢吗?奴婢回去取来。”
“也好。”很久没放过纸鸢了,叶妩见欣柔公主玩得开心,起了兴致。
金钗回去前,让她在这里等,说很快就回来。
叶妩望着那只蝴蝶纸鸢,它随风飘扬,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可是,它仍然被人牵着,只能在皇宫的上空飞翔,永远也飞不远、飞不高。也许,它心甘情愿地把线头交给主人,心甘情愿困在皇宫,因为,它是纸鸢,上苍注定了它的命运:没有主人,它永远也飞不起来,永远无法展现它的价值与美丽。换言之,主人成全了它,也束缚了它。
也许,她就是那只纸鸢,上苍注定了她回到楚明锋身边。
楚明锋爱她,也束缚了她。
这一次回来,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宠爱。
曾有数次认真地扪心自问,喜欢他吗?心甘情愿为了他放弃一世的自由而深陷明争暗斗的后宫吗?心甘情愿为了他放弃她的坚持与原则吗?
没有答案。
忽然,那纸鸢断了线,急速下沖,跌落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欣柔公主叫嚷着、跺脚,一个宫娥赶忙去找纸鸢。
等了片刻,那宫娥还没回来,欣柔公主又命令另一个宫娥去找。
叶妩摇摇头,天家儿女从小宠到大,脾气都大得很。
欣柔公主等得不耐烦了,索性自己去找纸鸢,她想去劝公主不要乱走,想了想,还是算了。
欣柔公主往碧湖那边走去,叶妩已经失去了放纸鸢的兴致,便决定回澄心殿。
走了一阵,她看见金钗拿着美人纸鸢走过来,想着金钗来回跑也不容易,便来到听风阁前空地上放纸鸢。
玩了一阵,她们回去吃晚膳。
膳后,玉镯端茶进来,道:“皇贵妃,奴婢听一个宫女说,不久前欣柔公主在御花园放纸鸢时不慎失足落水。”
“被救上来了?”叶妩惊诧,不禁思忖,是不是自己离开不久欣柔公主就掉入碧湖。
“宫人说,伺候欣柔公主的宫娥去捡纸鸢,回来时看见公主在碧湖里呼救,立即跳下碧湖救人。”玉镯回道。
“莫非皇贵妃离开后欣柔公主就落水?”金钗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又问玉镯,“欣柔公主没大碍吧。”
“听闻三个太医联手救治,但欣柔公主仍然昏迷不醒。”玉镯眉心微蹙,“太医灌了三种汤药,欣柔公主就是不醒,说是命悬一线。”
“陛下和太后都在关淑妃的清宁殿吗?”金钗问。
玉镯点头,叶妩心想,欣柔公主不醒,只怕今晚陛下不会回来了。
思及此,她站起身,“备汤水沐浴。”
恰时,宋云领着两个公公踏入大殿,屈身行礼后道:“皇贵妃,奴才奉陛下旨意,请皇贵妃到清宁殿一趟。”
叶妩顿觉不妙,问:“什么事?”
他温和道:“皇贵妃随奴才走,奴才跟您稟报。”
既是楚明锋的旨意,她便去一趟,即使清宁殿是龙潭虎穴。
金钗觉得事有不妥,跟着她前往清宁殿。
走出澄心殿,宋云道:“欣柔公主失足落水,有宫人看见当时皇贵妃也在附近,陛下传皇贵妃过去,问问当时的情况。”
叶妩冷笑,是否只是问问情况这么简单,拭目以待。
她问欣柔公主是否醒了,他回道:“欣柔公主一直未醒,三个太医束手无策,淑妃哭得肝肠寸断,哎……”
清宁殿的灯火恍如白昼,却无端给人一种凄凉、惨白的感觉。前庭有不少宫人候命,他们踏入大殿,但见楚明锋和孙太后坐在北首,李昭仪和秦贵人站在一旁,皆面露忧色。
这么多人,却安静得出奇,整个大殿被愁云惨雾笼罩着,颇为压抑。
叶妩上前行礼,孙太后微一颔首,没有开口,愁容满面。
楚明锋瞟她一眼,摆手让她平身,冷凉的眉宇轻易不露喜怒。
这时,一个太医从寝殿出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陛下,太后,公主醒了。”
孙太后激动地起身,由碧锦扶着、走进寝殿看望孙女。
殿内所有人皆面露喜色,楚明锋却面不改色,眸光冷冷,也没有进寝殿去看看女儿。
“欣柔公主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真真可怜。”秦贵人低声道,目光斜斜地瞟向叶妩。
第75章:翻江倒海的痛
别人的指控,他是否相信?
“竟然是你!”关淑妃悲愤地怒视,以尖厉、愤恨的语气质问,“你为什么推欣柔?欣柔年幼,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害欣柔?本宫知道了,前几日在御花园,本宫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烫了你的手,你心存怨怼,就害欣柔报复本宫,是不是?”
“我没有害过欣柔公主。”叶妩冷静地辩解,“酉时左右,我的确去过御花园,的确看见两个宫娥陪欣柔公主放纸鸢。纸鸢的绳断了,我就离开御花园,没有推欣柔公主。”
“奴婢可以作证。陛下,淑妃,奴婢陪皇贵妃……”金钗忽然想起这个称呼不能在如此场合说出来,虽然陛下默许了,但毕竟还未正式册封,如此称呼,会招惹閑言閑语。可是,不叫“皇贵妃”,叫什么?她无法顾及这小事,继续道,“奴婢陪皇贵妃去御花园散心,看见欣柔公主正在放纸鸢。奴婢说玉镯做过一只纸鸢,便回去取纸鸢。之后,奴婢返回时在听风阁遇到皇贵妃,便与皇贵妃一起放纸鸢。陛下,淑妃,皇贵妃怎会加害欣柔公主?陛下明察。”
果不其然,关淑妃、李昭仪和秦贵人听见“皇贵妃”三个字,面色微变汊。
令她们心惊的是,在陛下心中,叶妩的位分竟然是皇贵妃,凌驾于当日盛宠的文贵妃与如今的众妃嫔之上。
“你回去取纸鸢,这段时间里她一人在御花园,做过什么,你如何知道?”关淑妃怒问,目光转向楚明锋,“陛下,金钗离开后,叶妹妹眼见欣柔一人,心生歹意,推欣柔下湖,报复臣妾当时不小心烫了她的手。此事已真相大白,是叶妹妹害得欣柔差点儿溺毙湖中……”她悲凄地哭,护犊之情令人动容,“臣妾只不过烫了叶妹妹的手,她竟然对年幼的欣柔下毒手,陛下,好歹欣柔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叶妹妹怎能这么做?陛下要为欣柔做主啊……”
“陛下,臣妾不敢相信叶妹妹竟狠心至此。”李昭仪妩媚的脸微含自责,“那日,臣妾提议叶妹妹向淑妃姐姐斟茶,没想到惹出如此祸端。此事由臣妾引起,请陛下惩处,臣妾毫无怨言。然而,即便淑妃姐姐烫了叶妹妹的手,叶妹妹也不该对年幼的欣柔公主下手。臣妾身为人母,对淑妃姐姐的悲痛与惊怕感同身受,臣妾恳请陛下为淑妃姐姐和欣柔公主做主。朕”
大殿沉寂,好似上空笼罩着乌云,空气好似凝固了,很压抑。
叶妩望着楚明锋,他听着众人的话,脸庞无温无喜无怒,好似众人所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谋害公主的罪名很大,她相信,他喜欢自己、在乎自己,一定不会任人冤枉自己、欺负自己;她亦期盼,他不再像上次那样任由旁人踩踏自己。
孙太后面庞颇冷,“宫人亲眼目睹,言之凿凿,妩儿,你有何话说?”
叶妩镇定自若道:“回稟太后,臣妾没有加害欣柔公主,太后、陛下明察。”
关淑妃泪水盈眶,以悲痛的哭腔道:“太后,欣柔是您的亲孙女,您要为欣柔做主……陛下,此事再明了不过,臣妾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还欣柔一个公道……”
叶妩望着众人期待开口的陛下,心七上八下。
楚明锋语声冷冽,“今日晚了,明日再审。”他站起身,迈步前行,步履匆忙,语声亦匆匆,“宋云,将叶妩收押听雨台。”
这道旨意,令某些人又解气又愤恨。
解气的是,叶妩终于不再霸占澄心殿的龙榻;愤恨的是,陛下只是她收押。
叶妩愣住了,好似有一只手揉捏着心,隐隐的痛,很难受。
他如此旨意,虽说有意延后审问,但也不是全然相信自己。
她不知道,应该是庆幸,还是伤心。
身为加害公主的疑犯,自然不能再留在澄心殿。
宋云送叶妩来到听雨台,安顿好之后劝她早些歇着。金钗恳求留下来照顾她,宋云说金钗是澄心殿的宫人,不能留在听雨台,于此,金钗只能回去。
听雨台是一座游冶、观光的殿宇,只有几间宫室,叶妩住在其中一间宫室,室内只有一张床榻、一张圆桌、两只凳子和两只案几,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颇为空旷。许是久无人住的缘故,宫室阴凉,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知道楚明锋在想什么,他是想顾及所有人的感受、不偏袒自己,还是故意冷待自己、让自己伤心难过?她猜不到他的心思。
那次,文贵妃诬陷她谋害皇嗣,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即使把她收押大牢,也把牢房变成洞房,在牢房陪她度过漫长的夜晚。那时候,他待她一片丹心、情深意重,如今想来,她唏嘘感慨。
夜里无眠,索性起身,叶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
夏夜的凉风袅袅拂来,从指尖滑过,从手腕漫过,从脸腮扫过,微微的凉,一如心头隐隐的凉意。夜色千万重,墨蓝的夜幕辽阔而高远,月牙儿孤零零地悬挂在一角,宛如一枚皎洁的冰玉镶嵌在墨蓝的绸布;清乳般的月华洒落人间,庭苑好似笼着一袭淡白的薄纱,愈发显得夜色清冷而孤寂。
清冷,孤寂,这便是听雨台的夜晚。
她轻轻一叹,忽然看见,清寂的月色中走来一人,黑色的身影披着淡白的月纱,俊美的脸膛越来越清晰,宛如一枚冷玉,泛着青蓝色的冷光。
夜深了,他怎么还在宫里?听雨台有侍卫把守,他怎么进来的?
楚明轩行至窗前,与她隔窗而站。
叶妩不语,既然他不开口,便也保持沉默。
他仍然一袭白衣,被清乳般的月色染成一种霜冷的白。就这样站在窗台前,长身如玉,独立中宵,那张举世无双的脸被月影雕出一抹冷峻。
她忍不住心想,明日一早,便有人向楚明锋稟奏今夜听雨台发生了什么事。
“曾有一夜,我与一个女子相依相偎、晒月光。”他淡淡而语,目视前方。
“往事如烟,王爷何必记挂在心?”
“并非我有意记挂。一年有春夏秋冬,一日有日起日落,周而复始,不会更改;有些事好比春夏秋冬、日起日落,没有刻意,不会忘记,不会更改。”
叶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执拗与坚持,她无能为力。
静了片刻,她轻声道:“王爷请便,我歇着了。”
楚明轩的语气冷淡似月光,“夜里无眠,又何必勉强自己?”
她坚持道:“王爷请便。”
他转过身,“你歇着,我坐在窗台上陪你。”
她瞠目,他这不是耍无赖吗?
若真这样,楚明锋知道了,不知气成什么样。
也罢,就让他再待一阵吧。
“为何睡不着?”他倚着窗,脸庞仿似月色下、清溪中光滑的鹅卵石,泛着幽蓝的冷光。
“王爷何必多此一问?”叶妩冷冷道。
“若你不在乎一个人,无论他如何伤你,你都不会伤心。若你在乎,便恰恰相反。”
她明白,在乎楚明锋,才会因为他的一言一行而受伤。
他的语音宛如一泓清溪兰泉,“有件事,我想问,却又不敢问。”
她心明眼亮,道:“王爷请说,我必定知无不言。”
他自嘲一笑,“罢了,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那王爷如何进听雨台?”
“虽然我的王府在宫外,但在宫里也有几个相熟的人。他们为我备了一套侍卫衣袍,我假扮侍卫,混进听雨台,然后脱了侍卫衣袍来见你。”楚明轩笑道,弯弯的眉眼犹如夜幕上的月牙儿。
叶妩想起,去年他带自己远走高飞,被楚明锋捉回来;然后,他被禁足在听雨台,而今,轮到她被关押在听雨台了。世事当真奇妙。
他凝视她,她披着雪白外衣,容光滟滟,站在窗前,宛如月下聚雪,清丽而妩媚,娇弱得惹人怜惜。
“听闻有人假扮你、欺瞒皇兄,如今那人被关在别馆。那女子是你安排的?”
“即便不是我安排,也是我同意的。”
“那女子被虐打得很惨,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折磨至死?”楚明轩流露出些许不忍、不平。
“我有心无力。”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此事太过兇险,王爷还是不要插手。”
“你是担心我被皇兄责罚,还是担心皇兄怀疑你我串谋救人、别有心思?”他的问题尖锐得令人心颤。
叶妩答不出来,他猜对了。
其一,她不愿他牵涉其中;其二,没有不透风的墻,楚明锋很快就会知道晋王助她救人,会怀疑她与晋王藕断丝连,那时她就有理说不清了。
她不想横生枝节。
楚明轩微微牵唇,“那女子假扮你,纵然皇兄再气、再恨,对她的折磨、惩处也够了。我只是不忍心有人无辜惨死,别无其他心思。”
她轻叹,“话虽如此,若陛下知道此事与你有关,不会轻易罢休。”
“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皇兄不会知道是我出手救人。”
“我还是觉得不妥,王爷何必趟这趟浑水?我会想法子……”
“你自顾不暇,能有什么法子?”他俊眉轻扬,“我出手救人,只是不愿有人枉死。”
叶妩不再劝,因为他心意已决。她叮嘱道:“你想到了救人的法子,先告诉我。”
他点头应了,她正想劝他早点出宫,他却提起去年被禁足的事,“我在听雨台待了一个月。就是在这里,我知道了真相……那些真相丑陋得令人无法相信,让人痛彻心扉……”
她错愕地愣住,什么真相?
楚明轩凝眸远处,眸光清冷,“在听雨台过了十日,有人乔装来见我……”
那是一个有着相似月色的夜晚。
楚明轩站在窗前,望月怀人,看见一人走来,侍卫衣袍,女子面容。
文贵妃。
她来做什么?
身穿侍卫衣袍,美艳的容貌倒是多了三分英气、三分飒爽。月华清冷如霜,月影随夜风摇摆,笼在她身上,影影绰绰,好似鬼魅。她盈盈站在窗台外面,眼底眉梢点染了讥诮的冷笑。
“皇嫂笑什么?”他知道,她冒险来听雨台,目的必不简单。
“王爷以为本宫很閑么?”文贵妃冷冷地嗤笑,“本宫忙得很,不过本宫觉得王爷最不值、最可怜。”
“皇嫂不如直言,小王洗耳恭听。”
“宫中人人皆知,就王爷还蒙在鼓里。”她语带嘲讽,“王爷对沈二夫人癡心长情,然而,王爷可知,沈二夫人暗度陈仓,爬上了龙榻,早已是陛下的人。”
楚明轩面色剧变,心急速下坠,猛地扣住她的手,“皇嫂莫胡说八道!”
她用力地抽出手,男人的手劲可真大,“本宫骗你做什么?若本宫有一句虚言,就遭天打雷劈!”
脑袋好似被人打了一锤,他的头轰然作响,很晕,很痛,更痛的是心,“妩儿不是那种人!你血口喷人!”
她曼声一笑,“她不是狐媚子,是什么?跳那种勾心夺魄、伤风败俗的舞,不就是勾引陛下吗?王爷把持不住,陛下自然也把持不住。”
“不是的……”他嘶吼。
“即便她不是狐媚子,王爷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陛下亦如此。”文贵妃的语声有一种刺骨的冷,“王爷可知陛下为何不将她赐给你为侧妃?可知陛下为何将她赐给沈昭为侧夫人?那是因为,沈昭是谦谦君子,不会动陛下的女人,也不敢动。”
“闭嘴!”楚明轩怒吼,不想再听,拒绝知道真相。
“王爷可记得太后寿宴那夜?沈二夫人为太后献舞,就是那支舞,令陛下魂牵梦萦。”她喋喋不休地说道,好似说出了这个真相、令他痛苦,她就报了仇似的,大快人心,“当夜,陛下强行要她留在宫中陪太后,只是一个借口。之后,陛下接她到澄心殿,宠幸了她。次日,陛下就将她赐给了沈昭。”
如此真相,好似一粒霹雳炮,“嘭”的一声,炸得他的耳朵嗡嗡地响,炸碎了他的身与心……他的俊脸紧绷如弦,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凸,双股发颤,支撑不住似的……
第76章:轻捏那小小的红豆
“昨晚皇贵妃宿在听雨台,无人伺候,想必不好过。”宋云觑着陛下的面色,谨慎道,“晋王混进听雨台,想必是担心皇贵妃,才去瞧瞧。”
“你想说什么?”楚明锋的目光忽然横向他。
“奴才没想说什么,只是觉得皇贵妃心地善良、不屑争宠,怎会加害欣柔公主?”宋云暗惊,“欣柔公主落水一事,只怕别有内情。”
“那又如何?”
“依奴才看,此次皇贵妃回宫,与以往大不一样,陛下不觉得吗?奴才以为,陛下将皇贵妃关押在听雨台,皇贵妃会伤心。汊”
“朕知道,但朕不得不这么做。”楚明锋颇为头疼,“宫人言之凿凿,若无其他人证,妩儿的罪名就坐实了。”
“陛下打算何时再审?”
“先看奏折吧。朕”
他翻开第一份奏折,脑中却浮现出她与皇弟秉烛夜谈、谈笑风生的情景,越来越不耐烦,怒火越来越盛,气得扔掉奏折。
宋云大惊,见陛下眉头紧锁,猜不到陛下的心思,便没出声相劝。
忽有慈宁殿的宫人来见,说欣柔公主七岁芳诞将至,太后鑒于小公主落水、劫后余生,想为小公主举办七岁寿宴,热闹一番,便遣人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既是太后的意思,楚明锋没有反对的道理,宫人便回去回话。
接着,沈昭求见。
楚明锋索性离案,问道:“有事启奏?”
“臣听闻欣柔公主落水,是被皇贵妃推下湖的。”沈昭见陛下眉头不展,知道他正为此事心烦。
“沈昭,你是料事如神,还是无所不知?”楚明锋的语气虽有揶揄之意,目光却犀利得很。
身为外臣,却对内宫之事这般清楚,难怪陛下会这么说。
沈昭没有正面回应,付之一笑,“当真是皇贵妃推欣柔公主?”
楚明锋冷笑,“以你对妩儿的了解,你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吗?”
沈昭摇头,“皇贵妃不是这样的人。”
宋云道:“可是,有宫人亲眼目睹是皇贵妃推欣柔公主。若无其他人证,皇贵妃加害公主的罪名就坐实了。陛下连夜派人去盘问宫人,尚无消息。”
“你有何妙招?”楚明锋问沈昭。
“此事别无他法,只有找到其他人证,证明皇贵妃没有加害公主。”沈昭凝眉道。
“连沈昭也束手无策,只怕很难还妩儿清白。”楚明锋剑眉微沉。
恰时,王统领来报,说连夜盘问了上百个可疑的宫人,都没有看见事发经过。
御书房静下来,四人都在想此案有何破绽,一盏茶、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不多时,关淑妃、李昭仪在外面求见。宋云出去,对她们说陛下正与几个大臣商议要事,她们才悻悻地回去。
临近午膳,沈昭笑道:“陛下,膳后复审吧。”
楚明锋喜道:“你有妙招?”
沈昭神秘道:“容臣卖个关子。”
午膳后,宋云派人去传相关人等到御书房。
不多时,人到齐了,宽敞的御书房原本就热,此时更热了,在四角置放四个冰鑒才凉快一些。
叶妩看看淡然自若的沈昭,又看看喜怒不显的楚明锋,忽然之间不担心了。
今日,一定可以洗脱冤屈。
“陛下,欣柔落水,是叶妹妹推的,此事已水落石出,还要审什么?”过了一夜,关淑妃的眼眸不那么肿了,但还是红红的,眼袋很大,有些吓人。她的双眸又泛起泪花,伤心道,“欣柔虽已苏醒,但噩梦连连,一直叫着‘母妃’,整夜惊恐……陛下,臣妾宁愿落水的是臣妾,也不要欣柔受苦……臣妾恳求陛下为欣柔做主,严惩兇手!”
“朕不会姑息养奸!”楚明锋重声道,“昨日说亲眼目睹妩儿推欣柔的宫人是谁?”
“是臣妾殿里的宫人绿袖,陛下。”李昭仪回道,示意绿袖出来。
“昨日你看见了什么,再说一遍。”他盯着绿袖,目光兇厉。
“是,陛下。”绿袖跪在地上,复述了一遍昨晚所说的,“奴婢无半句虚言,陛下明察。”
“当时你所在的位置,距离碧湖有多远?”沈昭忽然问道,云淡风轻,仿若随意提起,“一丈,还是三丈?或是更远?五丈?十丈?”
“奴婢想想。”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李昭仪。
叶妩注意到绿袖不安的神色,好像想从主子那得到指点,李昭仪却不看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沈昭陡然提高声音,以质问的语气严厉地问:“究竟是多远?速速回答!究竟是多远?”
绿袖回头,局促而心虚,“奴婢想想……大约是五丈……不,是十丈……”
他站到她身前,厉声逼问:“当时你看见有人推欣柔公主落湖,为何你没有立即去救公主?为何不喊人?为何眼睁睁看着公主掉入湖中而无动于衷?”
“因为……因为昭仪吩咐奴婢摘了月季之后就速速回去……奴婢不敢耽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亲眼目睹事发经过,却不救公主,也不喊人救公主。虽然你是昭仪的宫人,但你的主子不仅仅是昭仪,你的主子还有陛下、太后!”沈昭兇厉如鬼差,有意逼她至死角,“欣柔公主也是你的主子,你不救公主,便是同谋!”
“奴婢……不是这样的……奴婢也想救公主……可是,奴婢担心被皇贵妃发现,杀奴婢灭口……”绿袖恐慌道,目光闪烁不定。
他兇神恶煞道:“方才你不是说,兇徒推了欣柔公主之后就立即逃离,若你去救公主,兇徒怎会看见你?你是同谋!加害公主,理应杖毙!”
她惊慌失措,身子发颤,嘴唇亦发颤,声音破碎,“不是的……陛下饶命……奴婢不是不救公主,而是……”
李昭仪见她如此,黛眉微凝,却漠然得很。
“你不救公主,还想狡辩?”
“不是的……是因为,奴婢距碧湖太远,奴婢跑过去时也来不及了……”
“有多远?五丈?还是十五丈?”沈昭怒喝,难得面上浮现一抹狠戾。
“十五丈……是十五丈……”绿袖慌得面色发白。
“方才,你明明说是十丈,如今又说十五丈。”他俊眉紧拧,脸孔紧敛,怒指着她,“你的供词前后矛盾,因为你当时根本不在御花园,根本没有亲眼目睹事发经过。”
“不是的,奴婢真的亲眼目睹……”她更慌了,六神无主,又看向李昭仪。
沈昭转向陛下,总结道:“陛下,绿袖前言不对后语,她的供词不足为信。”
叶妩见识到他的厉害与才辩,就像电视剧里的大律师对疑犯逼供,口才了得,气势排山倒海似的,不由得钦佩得五体投地。
楚明锋似笑非笑,也佩服他这逼供的妙招。
眼见叶妩即将脱罪,关淑妃着急了,连忙道:“陛下,沈大人这般疾言厉色地审问绿袖,绿袖是没见过世面的宫人,自然害怕。一害怕,她就着慌了,想不起当时的情形,不足为奇。绿袖的供词并无不妥,陛下,这对欣柔不公。”
楚明锋扮作公正,道:“既然淑妃觉得不公允,沈昭,再问一次。”
沈昭提高音量,再次疾言厉色地问:“绿袖,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站在十丈、还是十五丈的地方亲眼目睹事发经过?”
绿袖又慌张又心虚,嘴唇抖了几下才回道:“十……五丈……”
“相距十五丈,好,我就信你这一次。”他微微一笑,“陛下,臣想请众人到御花园。”
“準。”楚明锋朗声道。
叶妩惊愕,难道沈昭想做一次案件重演?
所有人来到御花园,此时正是一日当中最热的时候,不过,为了得知真相,汗流一身也值得。
骄阳似火,园内一片晴灿,阳光斑斓,虽有阴凉的树荫,却也热浪滚滚,待片刻就开始出汗。
众人站在碧湖湖边,宫人陪着绿袖站在距离碧湖十五丈的地方。接着,宋云带着女子站在碧湖湖畔,背对着绿袖,其中一人便是叶妩,其余两个是宫娥。
楚明锋和叶妩知道沈昭的用意,其余人却莫名其妙,不知他究竟搞什么名堂。
沈昭朝绿袖那边打了个手势,示意那边开始认人。不久,那边的公公也打了一个手势,表示认人完毕。然后,公公带着绿袖回来。
“陛下,沈大人,方才绿袖从三人中认出,中间那人与昨日所见的是同一人。”那公公稟道。
“陛下,绿袖认出的中间那人,是她。”沈昭指向一个宫娥。
绿袖瞠目结舌,楚明锋和叶妩神色淡淡,关淑妃、李昭仪惊诧莫名。
关淑妃无法接受如此结果,辩解道:“陛下,十五丈这么远,让绿袖从三人中认人,如何认得出?沈大人这法子有袒护之嫌,臣妾不服。”
楚明锋不语,站在树荫下,不怒自威;一束明耀的日光映在他脸上,仿若寒光闪闪的刀锋,令人不寒而栗。
沈昭的绛红色官服在日光的照耀下,竟变得鲜红刺目,“淑妃不服,那臣继续说。与昨日案发时一样,这三人皆穿白衣,绿袖从十五丈外认人,认出这个宫人是昨日推公主的兇徒。为什么她没有认出皇贵妃就是昨日的兇徒?因为,十五丈太远,加之御花园花木扶疏,阻挡了视线,根本看不清碧湖这边的人长什么样,绿袖又是如何断定那兇徒是皇贵妃?而绿袖认定皇贵妃是加害欣柔公主的兇徒,只怕别有内情。因此,绿袖的供词,不足为信,皇贵妃未必是推欣柔公主的兇徒。”
“陛下,绿袖明明看见是叶妹妹推欣柔,这毋庸置疑。”关淑妃惶然道,“绿袖站在十五丈外,从三人中认出兇徒,这不合情理。她们皆穿白衣,日光这么盛,又这么远,如何认得出?陛下,任何一人来认,也认不出呀。”
“淑妃所言极是,任何一人来认,都认不出。”他笃定道,“因为,十五丈太远,花木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碧湖这边的人的模样。而绿袖声称是皇贵妃推了欣柔,不是很奇怪吗?陛下,绿袖的供词是假的,必定是受人指使,诬陷皇贵妃!”
他指着绿袖,好似坐在公堂上审案那般威严,正气凛然。
绿袖双肩高耸、缩着脖子,听到如此指控,接触到他的厉光,惊惧得低垂了头,目光不定,好像犯了错被人逮个正着,不敢辩解。
诬陷皇贵妃!
此语震慑了所有人,四周寂静,只有一声声的蝉鸣,聒噪得很。
楚明锋始终不语,面色冷沉,犀利得能够洞穿人心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关淑妃、李昭仪的心思,在二人脸上流转。
关淑妃看着畏缩、惧怕的绿袖,不禁也起了疑心,“绿袖,你是否亲眼目睹事发经过?是否看清楚了人?”
绿袖心虚地看一眼关淑妃,低下头,没有回答。
李昭仪涂抹了脂粉的娇脸无惊无惧,装得若无其事,洁白的额头却点缀着几颗汗珠。
纵然她伪装得再好,他也看得出,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因为,她如此淡定、从容,正巧泄露了她的心思。
绿袖是她的宫人,假若绿袖有意诬陷妩儿,她脱不了干系。如若她没有指使绿袖,便会担心被连累;如若她指使绿袖诬陷妩儿,心怀鬼胎,担心绿袖供出她,便如她现在这般,佯装镇定,让人瞧不出她的心思。
“绿袖,欺君是死罪,你受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沈昭喝道。
“奴婢真的亲眼目睹皇贵妃推欣柔公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绿袖吓得快哭了,却仍然嘴硬。
“沈大人,倘若绿袖的供词不可信,那又是何人加害欣柔?”关淑妃急切地问。
“我知道是谁推欣柔公主。”
这道声音从东侧传来,些许孩子气,些许清逸,宛如盛夏午后的一泓清泉,拂去额头的炙热。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片碧绿中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有一张瘦削、冷硬的脸,眉目间与楚明锋有三分相似,眼眸黑亮,鼻子挺拔,嘴唇棱角分明;他手长脚长,着一袭湖青衣袍,站在树荫下,一道日光打在他的衣袍下摆,映得他还未成熟的脸庞有几分正气。
他就是年仅十岁的大皇子,楚凌天。
第77章:卖力地引诱
她索性伏在他身上,低首勾吻那小小的红豆,用力地吸吮。
他已然坚硬如铁,她往上蹭了蹭,吻他的脖子,吻他的眼皮,吻他的双唇……
龙涎香与汗味混合在一起,是一种独特的体味,笼罩着她。虽然是她主动引诱他,但也感觉自己越来越需要他、想念他。
楚明锋没有回应,任由她玩闹,看她如何令自己欲罢不能,也看看自己究竟能忍多久。
那丁香小舌好似有一种魔力,吻得他处处着火,勾得他情潮涌动;那柔软的娇躯缠着他,宛如藤蔓缠绕着粗壮的树木,越缠越紧,好似将会缠绕千年,再也无法分离…汊…
叶妩卖力地引诱他,虽然他早已情火焚身,但是,他故意克制,故意冷漠,她也无能为力。她欲火难耐,索性坐起身,摸索了一阵,慢慢坐上去,让自己与他融为一体……他盯着她,对于她的大胆举动,有点儿欣喜,又有点儿惊异。
他的妩儿,还真有能耐。
她兀自摆动腰肢,垂落的青丝随着她的摆动而跳蕩着。几缕青丝落在雪乳上,黑亮与雪白形成鲜明的对照,分外妖娆。一颗汗珠从脖颈滑落,滑至左边的雪柔,晶莹剔透朕。
楚明锋伸手拂去那颗汗珠,然后放入口中尝了尝,皱眉道:“咸的。”
“汗水自然是咸的。”叶妩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
他坐起身,她贴近他的胸膛,靠近他的唇,脸颊蹭着他的脸……他亦蹭着她的脸,慢慢地,眸色暗沉,慢慢地,吻她的嫩唇……
唇齿相缠,激情缠绵。
他轻扣她的纤腰,引导她更适当地摆动……
数日未曾欢好,他早已想得疯狂,她的主动让他的欲念更加暴烈,直要把她吞入腹中才罢休。
龙榻大战,喘息粗重,细吟,那交缠的肢体在起伏、沖撞之中,布满了汗珠。
夜,愈发深沉、神秘。
日上三竿,叶妩才起身。
洗漱用膳后,她正想去外面走走,金钗忽然道:“皇贵妃,陛下上早朝前吩咐,皇贵妃暂先住在偏殿。”
叶妩错愕不已,楚明锋为什么不让自己住这里了?厌腻了?
金钗觑着她怔忪的神色,摇头一叹,道:“玉镯已将偏殿打扫干凈,稍后奴婢陪皇贵妃过去。”
她愣愣的,仿佛没有听见金钗的话。
金钗宽慰道:“偏殿也还是在澄心殿,走两步就到了,皇贵妃无须挂怀。陛下如此安排,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皇贵妃莫胡思乱想。”
叶妩不明白,昨晚他们还好好的,为什么今日一早他就有此决定?
罢了,偏殿也没什么不好,省得日夜相对。
不是说距离就是美吗?同寝同食,没有私人空间,反而不利增进感情。
于是,她搬到偏殿。刚刚安顿好,安乐公主就来了。
今日,楚明亮带来了宫中最好的琴师,介绍说,这个琴师是城中鼎鼎大名的琴师。
照面之下,叶妩惊愕极了,尔后笑起来。
琴师亦笑,眼梢的微笑水润如清泉。
他没什么变化,拥有一双世间最忧郁、最幽邃的眼眸,拥有世上最清冷而又最温暖的微笑,拥有最出尘、令人最舒服的气质。他着一袭石青衣袍,閑閑地站定,清逸地笑,仿若对她说:我很好,别担心。
楚明亮见他们相视而笑,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公主,他叫林致远,是潇湘楼的琴师,是不是?”叶妩笑道。
“哦,我想起来了,皇嫂之前在潇湘楼编舞呢,自然与林公子相熟。”楚明亮拍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
“林大哥,你怎么进宫当琴师?”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皇贵妃得閑,我再详细说与你听。”林致远生分道。
“也好。”叶妩颔首,忽然之间觉得他与自己生分了。
“皇嫂,之前你不是说要找一个琴师吗?我就带他来啦。”楚明亮兴奋道,“不如开始吧。”
叶妩坐在琴案前,林致远亦做好準备,楚明亮决定在她的琴曲中翩翩起舞。
安乐公主将在孙太后的寿宴上献舞,这支舞颇长,叶妩想了三首曲子,此时分别奏出来,他一一记下来,事后再加以改编。
林致远一边记录一边凝视她,她抚琴,纤纤素手奏出独树一帜的曲子,琴音如水,淙淙流淌,好似明月下的清溪,泛着淡淡的忧伤;又似在潇潇秋雨中独行的夜归人,弥漫着凄涩与迷茫。
许久不见她,她好似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了很多,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微笑明媚、洒脱坚强的女子,而变成了心事重重、眉心藏着孤独的宫妃。
三首曲子奏毕,楚明亮赞叹不已。
之后,叶妩指出她某些舞蹈动作的瑕疵。
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才告辞离去。
叶妩想去御书房,犹豫了半晌,还是按耐住了。
等待、期盼的滋味,很难受。
晚膳后,她见楚明锋还不回来,便吩咐金钗去打听陛下是否还在御书房。
很快,宫人回报,陛下在清宁殿陪欣柔公主,想来今晚不回来了。
她死了心,不再抱着希望等他。
银簪从外头回来,神秘道:“皇贵妃,奴婢听闻,绿袖在牢房咬舌自尽。”
叶妩震惊,绿袖当真是畏罪自尽?
想起昨日在御花园的最后一幕,绿袖被押走后,关淑妃愤恨道:“绿袖这贱人加害欣柔,陛下,绝不能轻饶了她!”
“你有何主意?”楚明锋淡淡地问。
“欣柔好歹是皇室血脉,加害欣柔,罪不容赦。陛下如何裁夺,臣妾都无怨言,只求陛下为欣柔讨回公道。”她忽然转了口风,许是想到她在陛下面前一直温柔仁善、善解人意,不能因为此事破坏了努力了多年的成果。
李昭仪同仇敌忾道:“姐姐,加害公主,罪该处死。虽然绿袖是妹妹宫里头的人,但妹妹绝不会偏私。这种贱婢最好趁早处死,免得以后加害妹妹的端柔公主。”
如今想来,如果绿袖被人逼死,那么,关淑妃和李昭仪皆有可能是逼绿袖自尽的元兇。
因为,关淑妃恨绿袖,杀绿袖以泄恨;李昭仪担心绿袖出卖自己,便杀人灭口。
如今死无对证,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漫漫长夜,叶妩辗转反侧,想着绿袖是否受命于李昭仪,想着楚明锋是否正宠幸关淑妃,想着这漫长的一生是否就要在这样的等待、煎熬中度过……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不知道会不会在某一日忽然撑不住了……
夜深了,她昏昏地睡着了。
早上醒来,她喃喃地问:“昨晚陛下回来过吗?”
金钗摇头,眉心微蹙,替她难过。
晋王府。
有人硬闯王府,门口的侍卫知道他的身份,想拦也拦不住。
沈昭快步直入厅堂,面上虽然不见怒气,语气却是急躁而强硬,“请你们家王爷来!”
管家知道他与王爷的关系,以为发生了大事,不敢怠慢,连忙去稟报王爷。
不多时,楚明轩姗姗而来,一袭皎洁的精绣白袍平展伏贴,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眉宇温润如水,没有丝毫的不如意。
看来,他心情正佳。
“为什么这么做?”沈昭见他这般气定神閑,不禁来气,语气沖了一些。
“本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楚明轩漫不经心地说道,“沈大人刚下早朝吧,一大早就硬闯晋王府,你不将本王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
“王爷莫要跟我扯些别的。”沈昭推他坐下来,双手按住椅子的扶手,锁住他,瞪着他,“我下早朝刚回府,温泉别馆的人就向我稟报,昨晚那个假扮妩儿的女子不见了。”
“哦?不见了?”楚明轩故作吃惊,却故意扮得不像,“那你为何来晋王府跟本王说这件事?你不是应该去找人吗?”
沈昭气得瞪他,“难道王爷不知,一旦你出手救人,陛下很快就会知道,就会以为你和妩儿串谋、有私?你这么做,无异于将妩儿推向火坑!”
楚明轩冷冷地嗤笑,“是吗?本王的才智远远及不上闻名三国的右相大人,更及不上你料事如神,料不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沈昭总算明白了,气得咬牙,“你故意的!”
楚明轩含笑看他,笑如清风,“沈昭,你何时爱上妩儿?”
沈昭愕然,好似苦苦掩藏的心事被人揭开,再想掩饰,却掩饰不了,很难堪。
“曾有几次,本王恨死自己,恨自己懦弱!”楚明轩推起他,站起身,凝眸盯着他,厉声指控道,“你比本王还懦弱!你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妩儿!你娶了皇兄的女人,却不敢碰她!你让妩儿住在别馆,方便皇兄宠幸她!你甚至不敢堂堂正正地看她一眼!你是懦夫!”
“够了!”沈昭羞恼道,“对!我是懦夫!我只希望,妩儿开心、快乐!”
“你以为妩儿在宫中就会开心、快乐吗?”
“你不是她,又怎知她不开心、不快乐?”
这两人怒目对视,针锋相对,眼中皆饱含怒火,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刻,他们都瞪大眼睛,瞪着彼此,不甘示弱。
沈昭一向谦和温润,人前人后皆是持礼的君子风度,今日却变了个样,好似被困已久的小兽突然发狠,做最后的挣扎。他严肃道:“我喜欢她,那又如何?她有自己的选择,我成全她,你呢?你救出那女子,无异于将妩儿推入火坑,你存心不让妩儿好过,是不是?”
楚明轩没有丝毫悔意,“你说对了,本王存心不让妩儿好过,你管得着吗?”
“你究竟想怎样?”
“本王的事,无须向你交代!”
“你——”沈昭气得脸颊红彤彤的,眼中也浮现几缕血丝。
楚明轩一展袍摆,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请便。”
沈昭压下怒火,试图打动他,“后宫妃嫔如狼似虎,妩儿身在皇宫,本就水深火热,你还要做一些无谓的事让陛下疑心她。她在宫中受尽苦楚、吃尽苦头,你忍心吗?你眼睁睁看着她饱受折磨,不心疼吗?”
楚明轩冷着脸,目光阴沉,不欲回答。
沈昭苦苦劝道:“事已至此,王爷何不退一步,为她着想,让她过得安乐一些?”
楚明轩阴冷地眨眸,“你以为本王不想吗?本王还有要事,请便。”
话落,他迈步离去,沈昭拉他的手臂,他反手一扬,推开了沈昭。
沈昭叹气,为什么晋王这么固执?
御书房。
刚下早朝不久,楚明锋正听着宋云的稟奏。
宋云道:“陛下,绿袖咬舌自尽之前,无人去过牢房。”
“招了吗?”
“奴才让小安子审问绿袖,严刑逼供,威逼利诱,绿袖仍然嘴硬,不说一个字。后来,小安子打烂了她的嘴,她才吐出几个字,说没有人指使她。”
“她家人呢?”
“小安子提起她的家人,如若她仍然嘴硬,就会连累她的家人。不过,她还是没招。接着,她就咬舌自尽了。”宋云小心翼翼地回道。
楚明锋清冷的目光落在宫砖上,果然又是一个不怕死的宫人!
虽然绿袖没有供出李昭仪,但是他断定,绿袖所做的一切,必定与李昭仪有关。
李昭仪能让宫人守口如瓶,宁死不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次是这样,以前几次也是这样。
他的目光越来越冰寒,在这炎热的盛夏,冰寒得足以冻伤人。
一个小公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宋云走出去,从小公公手中接过一张小纸条,立即回来。
他奉上小纸条,“陛下,别馆飞鸽传书。”
楚明锋看一眼小纸条,拍案而起,声音之大,力道之大,震慑了站在一旁的宋云。
宋云觑着陛下,见他龙颜大怒,便知别馆出了大事。
楚明锋剑眉绞拧,怒气沖沖地离开了御书房,前往澄心殿。
这一路,体内的怒火有所下降,但眉宇间的寒意丝毫不减。
澄心殿,偏殿。
叶妩正要去春华殿,却见楚明锋大步进来,面冷如冰,似有不悦。
“退下。”他的声音寒如冷铁,掀袍坐下。
金钗和玉镯躬身退出大殿,她有些忐忑,想着他生气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自己?
第78章:激烈地缠着他
金钗侧过身,看向别处。
“妩儿,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他低声道,语声温柔,含着些许情意。
“陛下已经知道此事乃王爷所为,王爷不怕陛下责罚吗?”叶妩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也不怕金钗如实向楚明锋稟奏。
“为了你,纵然陛下惩处我,我也丝毫不惧。”他凝目看她,眸光深沉。
“王爷如何救出盼盼的?不是有人看守在房门外吗?”她选择忽略他的表情汊。
楚明轩温和一笑,“救人的妙招无奇不有,你不必知道。”
她轻笑,思忖着他为什么这般积极地为助自己救出盼盼,难道真的只是为自己解忧吗?
他笑问:“对了,盼盼假扮你,当真一模一样吗?还是有几分相似?朕”
“若只是几分相似,怎能骗得了陛下?”
“那她如何做到拥有一张与你一模一样的脸?”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也罢。”楚明轩疏朗一笑,“你为欣柔公主备了什么贺礼?”
“陛下曾赏给我一条能够凝神静气的檀香手链,我转赠给欣柔公主,王爷呢?”
“我的贺礼是一条染有异香的西域珍珠手链,妩儿,你我倒是心意一致。”他含笑道,眉宇流光璨璨。
叶妩轻淡地笑,说寿宴即将开始,应该入席了。
楚明轩看着她的倩影淹没在人群里,唇角微翘,微笑迷人。
金钗跟上她,道:“皇贵妃,陛下吩咐了,您与安乐公主同席。”
叶妩明白,他这样安排,虽说有点自欺欺人,但也是尽量避免閑言閑语。安乐公主的宴案紧挨着孙太后的凤案,与御案相距较近。
放眼望去,只有宗室子弟中有几个是男子,其他皆是女子。因此,欣柔公主的寿宴云鬓花颜,桃腮粉面,锦衣华裳,争奇斗艳,娇声软语。
孙太后携着欣柔公主、关淑妃落座,众人行礼后便也就座。
欣柔公主是小寿星,打扮得像仙界的花仙子,一袭桃红丝绣衫裙裹着娇小的身子,眉目如画,美瞳流转,可爱而又娇艳。孙太后搂着亲孙女,笑得合不拢嘴,慈祥而愉悦。
内外命妇、宗室子弟奉上贺礼,然后,寿宴开始。
“母后寿宴将至,皇嫂何时有空来春华殿看看那几个伴舞跳得怎样。”楚明亮凑过来低声道。
“如果这两日没什么事,我就去。”叶妩笑问,“你和那舞伴配合怎样?”
“还不错,就等皇嫂赐教。对了,林公子编好乐曲后,我就让乐工弹奏,再练几日。”
“辛苦吗?”
“不辛苦,反正我也无所事事,正好打发时间。”
“陛下驾到——”公公的通报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起身迎驾,齐声高呼。
楚明锋沉步走过来,龙行虎步,脸膛微敛,龙目精睿,目空一切,睥睨众生。明黄色团龙龙袍的一角随着他的步履扬起又落下,广袂划出一道明黄色的光弧。那统摄一切的昂扬气度,令人心醉。
叶妩望着他,仿佛望着心爱的男子,癡迷得看不见周遭的一切。
她的神色,落在对面一人眼中。
楚明轩盯着她,俊脸覆着薄霜,右掌握成拳。而他身边的女子,是晋王妃。她看着夫君的神色,眉心紧蹙,忧心忡忡。
楚明锋落座后,众人也坐下来,欣柔公主走到御案前,跪地叩拜,“儿臣拜见父皇。”
“平身。”他冷硬的脸庞浮现一抹慈爱的微笑。
“今日儿臣七岁了,在这个欢喜的日子,儿臣衷心祝愿父皇成就伟业,祝愿我大楚千秋万代。”欣柔公主口齿伶俐,嗓音娇柔。
“说得好!”他龙颜大悦,笑道,“欣柔,父皇赏给你一顶珍珠玉冠。”
“谢父皇赏赐。”欣柔公主笑着拜谢。
宋云端着一个红绸木案走上前,红绸木案中那顶珍珠玉冠并不大,是小孩戴的。然而,冠上的珍珠颗颗饱满、珠光莹亮,白玉也晶亮剔透,玉光莹润,一瞧便知不是普通的玉所雕。这顶精致的珍珠玉冠可谓奢华精美,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内外命妇议论纷纷,都在说这顶世间仅此一件的珍珠玉冠。
关淑妃连忙来到御前,与女儿一同接受赏赐,拜谢隆恩,然后携着女儿回席,喜不自禁。
安乐公主凑过身来,道:“这顶珍珠玉冠是皇兄特意命宫人打造的,那上面的珍珠是珍贵的南海珍珠,白玉是西域的羊脂白玉。这顶珍珠玉冠,不止价值连城,可谓价值十城。”
叶妩明白了,难怪关淑妃笑得合不拢嘴、欣喜异常,难怪李昭仪板着脸、气得瞪人。
楚明轩扬声笑起来,“皇兄素来喜欢欣柔公主和雪柔公主。今日是欣柔公主芳诞,皇兄赏了一顶珍珠玉冠。待雪柔公主芳诞那日,皇兄赏什么?”
叶妩蹙眉,他好像有意找茬。
李昭仪听见晋王提到自己的女儿,便竖起耳朵听陛下如何回答,想知道陛下会赏什么给女儿。
“不急不急,雪柔还小,朕还有三年好好想。”楚明锋轻巧地避过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皇兄可要一碗水端平,若不然,雪柔懂事了会怨怪父皇偏心欣柔姐姐。”楚明轩笑瞇瞇道。
“不劳皇弟费心。”
楚明锋举杯,所有人皆举起玉杯。
尔后,歌舞助兴。
即使没有抬眼,叶妩也察觉到,对面那人的目光总是飘过来。
可恨的是,她阻止不了。
楚明轩也太大胆了,不仅不顾众目睽睽,而且目光深邃、缠绵,饱含情意,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他钟情于她似的。
如此情形,楚明锋怎会看不出来?
有两次,她看向御案,正巧,他也看过来,四道目光就此撞上。然而,他的目光没有停留,仿似燕子飞过湖面那般从她脸上滑过,轻淡无痕。
她向来不喜欢宫宴,加上晋王有意“扰”她,她便对安乐公主说头晕晕的,出去走走,过会儿就回来。
金钗跟出来,关切地问:“皇贵妃当真头晕?”
“嗯,头晕脑胀。”叶妩计上心来,“你回去跟陛下说,就说我不胜酒力,先回去歇着了。”
“不如皇贵妃先在外头透透气,假若还是头晕,再回寝殿。”金钗提议道。
“不了,你回去稟奏,我先回去。”
金钗无奈,只好回去稟报。
叶妩信步閑庭,虽无凉风,也无花香,但就是觉得神清气爽。
夜幕徐徐下降,西天再无一丝残红,黛青色的天光笼罩着寂静的宫苑,别有一番光景。
大多数宫人都在清宁殿伺候,因此,一路走来,她没有遇见宫人。经过御花园,行至听风阁,她望了一眼高高的楼阁,继续前行。
“妩儿。”一道清和的声音。
她蓦然抬头,惊诧地看见,晋王站在前方。
她记得,出来时他还在寿宴,怎么他也出来了?而且他竟然走在自己前头,不可思议。
楚明轩走过来,雪白的袍角在黛青的暮色中划出一抹冷意。
“我先回寝殿,王爷请便。”叶妩莞尔道,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牵扯。
“我是洪水猛兽吗?你怕我?”他在她身前三步处站定,眉宇一沉。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头晕,不太舒服,想回去歇着。”
她不想再滞留片刻,从他身边经过。
就在擦身而过的一刻,她的手腕被他握住,她目视前方,重声道:“请王爷自重。”
楚明轩亦目视前方,以淡定而强硬的口吻道:“我有几句话跟你说,随我到楼阁上。”
“那便在这里说罢。”
“你想让宫人看见你与我纠缠不清吗?”
叶妩咬唇,犹豫不决,见他兀自上了听风阁,唯有跟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站在听风阁,举目所见,殿宇和宫苑被灰暗的暮色笼罩,越来越神秘。她注意到,阁中多了两盆月季,许是因为欣柔公主办寿宴,才在这里摆了两盆月季。
楚明轩站在较为隐秘的一角,从外头、下面仰望上来,看不见阁中有人。
这两三次相见,她觉得他变了,和以往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他白皙的俊脸浮动着暗灰的光,那双俊眸亦闪动着暗灰的色泽。
他让她站过来一点,以免让人瞧见。
“王爷请说。”
“我派人去救盼盼,本以为天衣无缝,皇兄不会知道是我出手救人,也就不会连累你。”他俊眉微结,“没想到,我派去的两个下属不当心败露了身份,让皇兄知道了。妩儿,是我不好,我信誓旦旦地承诺,却还是连累了你。”
“事已至此,王爷也无力改变什么。王爷无须自责。”
叶妩忍不住想,如果到别馆救人的那两人当真败露了身份,又是如何全身而退?
楚明轩欣喜地问:“你不怪我吗?”
她摇头,她真的不怪他,只是后悔让他出手救人。
他笑起来,却又叹气,“虽然你不怪我,但我还是懊恼。为了这件事,沈昭痛骂我一顿,骂我不该出手,还说我这么做是将你推入火坑。”
她惊异,沈昭当真这么说?当真骂他?
的确,沈昭料事如神,料到了晋王救出盼盼的后果。
然而,晋王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奇怪,怎么真的头晕了?刚才,头晕只是借口,没想到这会儿真的头晕。她捂额,晕眩越来越厉害,忍不住闭眼,“我先回去了。”
“妩儿,怎么了?”这嗓音低沉而醇厚,是楚明锋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头晕。”叶妩喃喃道。
天旋地转之际,有人揽住她。
为什么忽然这么晕?又没喝多少酒。她被人扶着坐下来,睁开眼,眼前这张脸由模糊渐渐清晰,是俊毅、冷硬的脸庞,是楚明锋。
嗯?他不是在清宁殿吗?怎么在这里?
她举目四望,咦,不是在听风阁吗?怎么在寝殿?难道是他来找自己,带自己回寝殿了?一定是这样的。
“妩儿,还头晕吗?好一些了吗?”楚明轩关心地问,揽抱着她,观察着她的神色。
“好一些了。”叶妩觉得不再天旋地转了,头也没那么疼了。
美眸微阖,一圈纤长的眼睫犹如夜色覆盖下的花瓣轻轻伏在她的眼下,娇艳而又妖娆,撩人心怀。这张美玉般的脸庞宛如一朵皎洁、富丽的芍药,释放出缕缕幽谧的芬芳,鉆入肌肤,诱惑着人。
他忍住体内汹涌的情潮,“妩儿……”
叶妩瞇着眼,“嗯?”
就这么窝在楚明锋的怀中,享受他的疼爱与情意,是最幸福的。
“抱我,可好?”楚明轩柔声道。
“嗯。”她在他怀中蹭了蹭,支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伏在他肩头,再也不放手,不让他去找别的妃嫔。
他推开她,轻轻扣着她的后脑,再也忍不住情火的撩拨,吻她柔嫩的芳唇……究竟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他无法克制体内大火的火势,吮吻她的唇,吞咽她的甜美与芳香……
叶妩有了感觉,身躯不由自主地贴向他,抱着他的头,用劲地吸他的唇瓣。
明锋……明锋……明锋……不要冷落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担心他抽身离去,担心他再也不回澄心殿,便死死地抱着他,激烈地缠着他,不让他半途离去……
楚明轩沉醉在她的柔情里,被她的主动弄得快爆炸了,更疯狂地吻她、索求她的甘美……他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却仍然激吻如狂……
这一幕,落在来人的眼中;她与楚明轩激情拥吻的模样,激怒了来人。
楚明锋怒火中烧,黑眸紧皱,揪成一团,剑眉如刀,眸光似剑。他死死地盯着她,熊熊怒火烧毁了他,他仿是战场上正与敌人厮杀的将军,黑眸染血,嗜血冷酷,暴戾兇狠。
楚明轩慢慢松开她,却仍然抱着她,有恃无恐地看着皇兄,并无丝毫惊慌。
“朕说过,下不为例!”楚明锋几乎咬碎舌头。
“皇兄,臣弟与妩儿是真心相爱!”楚明轩抱紧她,好似占有了她,“求皇兄成全!”
叶妩略略清醒,在一片迷乱中听见两人在说话,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转头看去,看见一人站在那里,好像很生气。
第79章:迷人心魂
这一脚,用了五成力道。
仅仅是五成力道,就已经让她往后跌去,左胸隐隐的痛。
更痛的是心,被那一脚踹得血肉模糊。
他步履如飞地离去,好像再也不想多待片刻。
金钗回来了,正好看见方才那一幕,惊得捂嘴。见皇贵妃倒在宫砖上,她连忙进来,扶起皇贵妃,“奴婢扶您回去。汊”
叶妩站起身,左胸的痛让她咳了几声。
“稍后奴婢传太医来瞧瞧。”金钗心痛道,担心陛下那一脚伤了皇贵妃的身。
“不必了。朕”
叶妩忍痛站起来,在金钗的搀扶下回偏殿。
靠在床上,喝了半杯茶,她缓过劲儿,心中的剧痛却丝毫未减。
楚明锋不但疑心重,而且只信自己的眼睛,看见那一幕,就断定她与晋王有私情,就怒不可揭、不听任何解释,还用脚踹她。如此暴戾的男子,值得她爱吗?值得她继续守候吗?
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去留了。
这一夜,她数次惊醒,被左肩与左胸的痛折磨得一夜难眠。
翌日早上,金钗见她气色不好,也没胃口进膳,便道:“皇贵妃,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
叶妩仍然摇头,“以后不要叫我‘皇贵妃’,就叫姐姐吧。”
“这怎么行?”金钗又惊又喜,“您是皇贵妃,陛下允许奴婢这样叫的。”
“我不喜欢,以后不许再叫。”
“那奴婢……叫您姐姐。”
金钗欢喜不已,主子待自己这么好,视自己为姐妹,那可是福分。
叶妩拍拍她的手,吩咐道:“你亲自去听风阁看看,我记得昨晚阁中有两盆月季,你去搬回来。”
金钗虽觉莫名其妙,但也不问缘由。
她刚刚走到殿门,叶妩又叫她回来,嘱咐道:“如果阁中没有两盆月季,你去打听一下,是谁将月季摆放在听风阁,是谁搬走的。”
金钗应了,匆匆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回来了,稟道:“姐姐,如您所料,听风阁没有两盆月季。奴婢问了掌理花卉和打扫听风阁的几个宫人,都说不知听风阁中摆放过月季。”
叶妩的脸沉静如水。
如此看来,那两盆月季是有人摆放在听风阁的,而且,昨晚她在阁中时忽然头晕、天旋地转,错将晋王看作楚明锋,也许与月季有关。
昨晚之事,晋王可知缘由?是他布局的?
如今想查,也查不到什么了。
难道她这个冤屈就洗刷不清了吗?
酉时将至,无一丝凉风,日头还烈,日光火辣,晒得宫道好似一块明晃晃的铁板,烫人得紧。
沈昭前往御书房面圣,走在宫道上,额头上凝着几颗汗珠。
前方走来一人,白袍飞扬,风姿俊逸,金灿灿的日光映得他的脸变得透明,模糊一片。
他知道,来人是楚明轩。
两人靠近,同时止步。
“王爷正要出宫?”沈昭盯着晋王,但见他眼角眉梢皆有若隐若现的笑意,好像心情很愉悦。
“本王刚从慈宁殿出来。”楚明轩淡然而语。
“听闻昨日听风阁发生了一件事,事关王爷与陛下。”
“你不在宫中,却对宫中事了如指掌。沈昭,有朝一日,陛下若疑心你,本王不会觉得稀奇。”
沈昭付之一笑,“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我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楚明轩嗤笑,“那敢情好。”
沈昭笑道:“奉劝王爷一句,君心难测,王爷莫要捋虎须,如若不然,有朝一日晋王府招来杀身之祸,我不会稀奇。”
楚明轩亦笑,“彼此彼此。”
“我从来只求在意的人安然度日,王爷却打碎了平静的碧湖,存心不让人好过。王爷这么做,她只会恨你。”
“恨就恨吧,本王无所畏惧。”
楚明轩不在意的语气轻淡如烟,迈步前行。
沈昭继续往前,两人错身而过,南辕北辙。
来到御书房,宋云说陛下不在里面,在东侧小花苑散心。
远远的,沈昭望见陛下站在亭中,负手而立,挺直如松,火红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映在地上,拉得长长的。明黄色龙袍在落日余晖的熏染下,越发亮得刺眼。
“臣参见陛下。”沈昭踏入小亭。
“有事?”楚明锋未曾转身,语音沉沉如坠。
“臣听闻了昨晚在听风阁发生的事。”
“你想说什么?”
沈昭听得出陛下声音里浓烈的怒气,“皇贵妃不是那样的人。”
楚明锋冷厉地反问:“莫非你比朕更了解她?”
沈昭汗颜,“陛下与皇贵妃朝夕相对,自然比臣更了解她的为人,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亲眼目睹,容易一叶障目。臣是局外人,兴许看得清楚一些。”
“照你这么说,亲眼所见的不一定是事实?”
“臣想说,陛下可以听听皇贵妃的解释。夫妻之间,理应坦诚相待,如此才不会有不必要的误会与伤害。”
“沈昭!”楚明锋怒斥,霍然转身,“朕如何处置她,无须你教”
“陛下……”沈昭着急道。
“朕与妃嫔之间的事,你一介外臣,无须置喙!”楚明锋语声严厉,怒气萦面。
沈昭叹气,陛下如此盛怒,只怕真的气到了。
如今这情形,只能等过几日陛下的怒气消了一些再进言。
连续三日,楚明锋都没有回澄心殿歇寝,去了关淑妃、李昭仪和秦贵人的寝殿。
一想起他,叶妩就难受,可又有心无力。那种感觉,仿佛有一把火烘烤着心,那种热度持续不断地炙烤着,是持久的折磨,令人生不如死,还不如来一刀比较干脆利索。
在偏殿待了三日,整日无所事事,无聊透顶,可是,她又能怎样?
虽然有金钗、银簪和玉镯轮流陪她閑聊、解闷,然而,那种深刻的孤寂与落寞啃噬着她的心,她真想往外沖,不顾一切地离开这座能熬死人的宫苑。
但是,她也知道,还没沖出澄心殿,就会被押回来。
就这么煎熬着,熬了五六日。
这日,金钗说总是闷在寝殿不好,劝她到外头散散心。
叶妩明白,既然金钗这么说了,那就是得了圣旨——陛下準许她外出走动。
于是,她立即往外走,前往御花园。
虽是早间,却已是烈日炎炎,走一阵身上就出汗了。
本是要去御花园,她听见了一缕熟悉的琴音,便循声寻去,来到羽衣阁附近的小花苑。这小花苑种植了一大片的凤尾竹和松柏,烈日下,阳光中,那深碧的凤尾竹叶绽放独特的清冷风姿,给人碧盈盈的清凉享受。
养眼的深碧中,一人盘膝坐在凤尾竹前,腿上放着一把杉木琴。他着一袭白衣,衣角铺在草地上,宛如一朵白云飘落在绿地上,清冷,清雅,清奇;他低首抚琴,修长白皙的十指熟稔地抚着冷冷琴弦,忧郁的眉宇好似蕴着一缕愁绪,衬得他的面容好像心事重重。那双黑亮的眸子清澈见底,令人想到山间的一泓清泉。
看着这一幕,叶妩心头的焦灼与烦恼慢慢退远,只觉得松快不少。
他的琴音,好比他的人,纯粹,风雅,令人无法抗拒。
她走过去,林致远停止抚琴,抬起头,“皇贵妃。”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喜欢。”她坐在一边,躲在阴凉下,少了一些酷暑的烦扰,颇为惬意,“你怎么在这里弹琴?”
“閑来无事,就躲到这里。”他一笑,眉头略略舒展,“对了,你那三支曲子,我已编好。”
“稍后我到羽衣阁听听,不过我相信你,你编的曲子一定没问题。”
“虽然我在羽衣阁,但也听了一些閑言碎语……”林致远的眼眸映染了星星点点的日光,那般晶亮,亮得刺眼,“一些宫人说你被陛下禁足,是真的吗?”
叶妩颔首,移开目光,望向那几株松柏。
刚刚忘记的烦恼又来了,哎……
他静静地看她,虽然她还是美得令人心动,虽然她的美眸还是那么明澈,虽然她的一颦一笑还是那么美丽雅致,可是,她到底不一样了。她为情所困,烦忧多多,眉心堆积着愁绪。
“如若你心里难受,我可以只听不问。”他淡声道。
“原本,我已经离开金陵,前不久,陛下找到我,我又回到宫中。”她选择了倾诉,因为他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也是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以前,我并不喜欢陛下,这一次,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尝试着接受他。可是,他变了……”
“看得出来,陛下对你的宠爱,非其他妃嫔可比。”
“我早就知道,帝王皆薄幸,帝王之爱皆凉薄。可是我相信他对我情有独钟,因此,我孤注一掷,为了他这份爱,放弃我的坚持与原则,心甘情愿留下来,当他的妃嫔。”叶妩低声微哑,泪花盈眶,染了日光的明媚,珍珠那般亮晶晶的,“但是,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不可收拾……”
“不如和陛下好好谈谈?”林致远抑制着心痛,轻声道。
她摇头,泪珠滚落,“他根本不想和我谈……他不想看见我……没用的……你知道吗?他不相信我,不想听我解释……他认定我背叛他……”
他放下琴,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眸,心疼不已,默然递过去一方绸帕。
她擦擦泪水,泪眸泛红,“我以为,他会改变,或是我能改变他一点点……可是,我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什么……他疑心重、脾气大,动不动就使用暴力,残忍无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她凄然地哭,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凄楚,“若是以前,这种人,我根本不会喜欢……甚至很厌恶,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他……”
林致远宽慰道:“或许等陛下气消了一点,再和陛下好好说。”
“我后悔了……他这种人,我真的伺候不起……”叶妩的声音含有浓重的鼻音,泪水涟涟,“我讨厌皇宫,讨厌一夫多妻,讨厌妃嫔争斗……更讨厌他打人,你知道吗?当他的女人,没有任何自由、尊严,还有忍受家暴……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你想走?”他并不惊讶,她已经逃过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忍受不了他的冷落,忍受不了他宠幸别的妃嫔,忍受不了……”她泣不成声。
“若我能帮你,我会竭尽全力。”
林致远坐到她身侧,身不由己地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叶妩哭出声,哭成悲伤的泪人,倒在他的肩头。
他轻声叹息,揽着她的肩,让她哭个够。也许,哭出来,心中的郁气和痛楚会随着泪水流出来,她就会好受一些。
金钗站在一边,看着她对羽衣阁的宫人哭诉,既同情她又觉得万分不妥,却又不好出声提醒。
有一人,站在远处,隔着千重万浪的深碧,望着这一幕。
右手紧握成拳,眸光寒如雪、怒如刀,眼中的寒意很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楚明锋霍然转身,步履僵硬地走了。
大哭一场之后,果然没那么难受了。可是,两日后,叶妩更加心痛、愤怒。
一入夜,大殿就响起悠扬、悦耳的乐声,间歇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与男子放纵的笑声。那女子的笑声,娇柔而又轻快,活泼而又魅惑,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她猜得到,楚明锋正与某个妃嫔在大殿玩乐,欢声笑语。
一连三夜,皆是如此,一闹就是一个时辰。
她只剩右耳的耳力,还听得见他们寻欢作乐的声音,可见是怎样的情形了。那女子的笑声越来越刺耳,她索性捂着耳朵,才能得到片刻清静。
第四日,还是如此。她快发疯了,快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问金钗那个妃嫔是谁。
金钗不说,她支开金钗,问玉镯。玉镯说,今日一早,陛下刚刚晓喻六宫,封那女子为昭媛,是为冯昭媛。
原来,楚明锋看中了霓裳阁一个跳舞的宫人冯娇艳,传召她到澄心殿跳舞,三日后册封她为昭媛。
在楚国,从宫人一跃为昭媛,连晋数级,尚无先例。
虽然叶妩也是一跃成为皇贵妃,位分更高,但毕竟没有正式册封,只是宋云和澄心殿的宫人这样叫罢了。
第80章:共度良宵
月色清寂,宛如一袭洁白的轻纱,笼罩着宫苑,也笼着他,为他添了三分神秘、三分清冷。
“妩儿。”他走到她面前,眸如月色,那般清淡。
“时辰不早,我先行一步。”
“你躲着我?”
“是。”她直言承认汊。
“为什么?”
“王爷怎会不知?”
楚明轩的眼眸落进一泓月色,那般纯澈无暇,“我在宫里等了几夜,总算等到你。朕”
叶妩思忖,夜里他怎能在宫中?楚明锋怎会容忍他滞留宫中?如果楚明锋知道晋王滞留宫中,为什么不命人提醒他出宫回府?
他看金钗一眼,并不避讳,莞尔笑道:“你在想,我为什么会在宫中。你想知,我就告诉你。”
金钗就像个木头人,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叶妩不想多待,却又想到楚明锋正与新宠在榻上缠绵,自己只是和晋王不期而遇,在月光下閑聊两句,有何不可?
“洗耳恭听。”
“我陪母后用膳,多喝了两杯,假称喝多了,在慈宁殿偏殿歇了一个时辰。”
她轻轻地笑,对金钗道:“你去前头守着,若有宫人或禁卫靠近,速来稟报。”
金钗听了她的吩咐,到前头去守着。
如今不一样,皇贵妃视她为姐妹,她必须向着皇贵妃,帮着点儿,不然皇贵妃的日子更难过。
叶妩问:“王爷想见我,有事对我说?”
“皇兄当真对你动粗?”楚明轩眼中的担忧染了月色,洁白得纤尘不染。
“当时只有少数宫人看见,而澄心殿的宫人不会乱嚼舌根,王爷如何得知?”她不由得揣测,难道他在澄心殿有耳目?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可以知道。”
“还不是拜王爷所赐。”她故意将罪责推到他身上,“若无听风阁一事,陛下便不会对我动粗。”
“妩儿,虽说此事因我而起,但皇兄也不该对你动粗!”楚明轩气愤道。
“人在气头上,有什么做不出来?王爷在气头上,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她讥讽道。
他无言以对,她说得对,在气头上,他也做过伤害她的事,他没有资格说皇兄的不是。
他凝眉看她,这几日皇兄有了新宠,夜夜欢歌,她住在偏殿,怎会不知?她必定很难过,才会在这时辰出来散心。
她这散发白衣的模样,娇弱盈盈,惹人心怜;眼中那抹深黑藏着深深的愁绪,脸腮落满了清霜似的月色,好似泪水涟涟,悲伤难抑,更令他心痛。
他好想、好想将她搂在怀中,抚慰她受伤的心,给予她温暖与快乐。
然而,还不能,时机未至。
“欣柔公主寿宴那日,王爷布局精妙,有意在听风阁等我,有意引我去听风阁,有意让陛下看见那一幕,是不是?”叶妩閑淡地问,虽然心知他未必肯说。
“你这般看我?”楚明轩抑制住涌动的心潮,被她的话伤着了,颇为失望。
“王爷敢说全然不知吗?”她盯着他,盛满了月光的眸子明澈得令人不敢直视。
“若我说全然不知,你信吗?”
她不语,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真的没有设计让她迷乱、让楚明锋亲眼目睹那一幕,那么,又是谁?
李昭仪,还是关淑妃?或者其他妃嫔?
楚明轩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在想那日的事,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
“太后寿辰将至,不知皇兄会不会让你去延庆殿。”
“去不去,无所谓了。”叶妩淡然道。
“此次寿宴,与往年不同。昨日,朝廷收到魏国、秦国的国书,两国都会派太子来金陵为太后贺寿。”他俊眉凝沉。
“魏国、秦国的太子来贺寿?”她诧异地重复。
他颔首,“此事不同寻常,皇兄已让官员準备接待事宜。想必皇兄也不会掉以轻心,会想好万全之策,以防寿宴突变。”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隐隐的担忧,“王爷觉得魏国、秦国有什么企图?”
楚明轩眉头轻锁,“暂且不知。”
叶妩想起了拓跋泓,难道是魏皇发现那本《神兵谱》是假的,就派太子假意来贺寿,借此良机寻找真的《神兵谱》?
他癡迷地看她,她陷入了沉思,没有察觉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那般情深、不舍。
月色溶溶,夜色寂寂,灰淡的光影中,二人站得那么近,没有开口,安静地共度良宵,那投在地上的黑影却交叠在一起,纠缠不清。
楚明锋站在不远处的黑影中,望见了他们站在一起亲密的交谈。
方才在澄心殿,他看着她离去,根本没有心思追出来,可是,冯娇艳太烦人,他早已没了兴致,那不知趣的女人还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便喝退她。
想着妩儿外出散步,他克制不了出来寻她的沖动,犹豫良久才出来,却没想到看见了这一幕。
她和皇弟在这偏僻的宫道相见,是偶遇,还是相约而来?
他后悔了,后悔追出来,后悔看见他们在月色中交谈甚欢。
手上用力,树枝应声而断,他大步离去,心中怒火燃烧。
六月十八,太后寿辰。
宫中张灯结彩,红幔垂悬,处处摆放着花香浓郁的奇花异卉。尤其是延庆殿,装饰一新,既有奢华的喜庆,也有天家的华贵。
如去年一样,酉时宴开延庆殿,仍在大殿前庭,东侧搭建了一个华美的舞台。
酉时将至,楚明锋还在御书房看奏折,宋云提醒道:“陛下,时辰将至。”
适时,沈昭进来,行礼后道:“陛下,万事俱备。”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可进宫了?”楚明锋剑眉微拢。
“眼下已至延庆殿,陛下放心,晋王等宗室子弟先行作陪。”沈昭眉宇轻蹙。
“这两日你陪他们在秦淮河逛了逛,可有发现什么?”
“这两日,臣与晋王作陪,泛舟秦淮,笑谈风月,并无谈及三国大势、家国朝政。据臣观察,魏国太子、秦国太子对金陵、江南的繁华富庶与江南佳人颇有兴致。对了,魏国太子提起潇湘楼,昨晚臣与晋王带他们前往潇湘楼欣赏歌舞。”
楚明锋离案,深黑的瞳孔微微一凝,“一晚无事发生?”
沈昭回道:“他们欣赏了歌舞,看中一个舞伎,请那舞伎来唱曲、跳舞。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楚明锋问:“传闻魏国太子拓跋浩荒淫狂妄、秦国太子慕容焰阴险狡诈,就你这两日所观察,当真如此?”
沈昭担忧道:“据臣所看,倒是不差。两国太子皆非善类,臣担心他们会在寿宴上有所刁难。”
“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时辰已至,陛下可要去延庆殿?”
楚明锋往外走去,铁臂有力地挥动,明黄色龙袍在血红的余晖中越发亮得耀目。
沈昭跟上,心中略感沉重。
抵达延庆殿,宋云扬声通稟,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入,庭中所有人皆屈身迎驾。
御案位于正北,与孙太后的凤案平设。
孙太后慈祥地笑着,看着儿子在万众瞩目中落座。
后半生的尊荣,是儿子所给予,她不苛求什么,只求兄友弟恭、和睦团结,只求自己安然度过下半生。她百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会有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不知道,也管不到了。
贵宾宴案设在左列的首席、次席,右列首席是晋王,次席是沈昭。宫眷皆安排在两列宴席的外侧东北角、西北角,光线较暗,看不太清楚那些打扮入时的宫眷的容貌。
楚明锋挥手让众人坐下,不经意地侧首,往东侧瞧去,安乐公主的宴案没有人。
冯昭媛眼尖,看见陛下看过来,立即媚笑相迎。其他妃嫔眼见如此,纷纷笑起来,笑靥如花。
宋云俯身低声道:“今晚安乐公主为太后献舞,想必是去準备了,皇贵妃应该陪着公主。”
楚明锋举起酒樽,高声朗朗,“今日是母后寿辰,魏国太子、秦国太子躬身来贺,敝国之幸。事后朕当亲写国书,多谢贵国陛下来贺。”
孙太后亦高举酒樽,扬声道:“哀家活了这把年纪,今日有此荣耀,足矣。哀家敬魏国、秦国诸位贵宾一杯!”
楚国君臣与魏国、秦国一众举杯饮尽。
然后,宋云宣布寿宴开始,歌舞助兴。
轻快悠扬的丝竹声响起,一列舞伎姗姗行来,在两列宴案中间的鲜红毡毯通道上翩翩起舞。这六个舞伎腰软身细,紧身碧绿衫裙裹着柔软的肢体,跳着轻快的宫廷舞。
正在众人赏舞、饮酒之际,叶妩从延庆殿的宫室出来,来到宴案就座。
从她所在的位置望过去,斜对面正好是贵宾宴案。
首席应该是魏国太子一行。当中那三十来岁的粗犷男子便是魏国太子拓跋浩,其迥然不同的魏国皇族衣袍与发式,倒是与古装剧中的金国、元国皇族衣饰相似。拓跋浩面容粗犷,浓眉深目,唇厚须黑,典型的北国面相;他体格魁梧高大,着一袭暗红衣袍,黑发编成两条辫子,再折起来,垂于脸侧。在一片较为文弱的楚国君臣中,他尤显得巍峨如山,鹤立鸡群,就连高峻的楚明锋,也及不上他的高度、强壮。
而秦国太子慕容焰,体格与楚明锋差不多,面容亦粗豪,衣袍与拓跋浩相差无几,一头黑发好似没有打理,乱糟糟的,只戴着一个纯金鹰首头箍。
这两国太子皆人中龙凤,面目非同一般,想必智谋、心机也不在话下。
他们津津有味地欣赏歌舞,好像不曾见过江南美人,露出垂涎之色。
忽然,叶妩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搜了一圈,终于找到那人。
目光相撞,她惊愕,继而震惊。
那人可不就是拓跋泓?
他是魏国太子的随从,还是魏国皇族中人?
拓跋泓坐在魏国太子右侧,也是魏国皇族男子的发式,着一袭宝蓝衣袍,正饶有兴致地看她,似笑非笑,唇角略略上翘。
叶妩心潮起伏,完了,两国太子来贺寿,只怕不简单。
拓跋泓望着她,眼梢的微笑越来越明显,好像对她说:妩儿,我们又见面了。
她收回目光,心中惴惴,他这样看自己,如果楚明锋瞧见了,只怕又要误会了。
然而,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早已决定不再喜欢他,不再抱有希望,他再怎么误会、再怎么盛怒,也与她无关。
六个舞伎退下,接着献舞的便是安乐公主。
舞台上垂挂的莲花宫灯都亮起来,所有人都望过去。林致远等一众乐师坐在舞台一侧,準备就绪。四个男舞者、四个女舞者先行上台,表演了一小段开场舞,接着乐师奏响《逐梦令》,楚明亮与舞伴各自从两边上台,跳着轻快而柔美的舞。
她青丝披散,妆容淡淡,着一袭粉红薄纱长裙,随着她的舞动而飞扬,飘逸浪漫。
伴舞拉开四匹深碧绸缎,上下舞动,营造出盛夏碧绿花苑的氛围。慢慢的,一袭白衣的男子看见了正陶醉花木中的她,便过去相识……女子羞涩,男子主动,紧追不舍,追寻美人芳蹤……女子用绿绸裹住自己,男子拿着绿绸一端,慢慢地往回收绿绸,女子则优美地旋转着……两人越靠越近,索性用绿绸覆住,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紧紧相拥……接着,伴舞将绿绸抽走,他们牵手舞起来,深情相望,快乐翩跹。
是的,叶妩编了一个音乐剧。
乐曲一变,是节奏感极强的《征服》。
蓦然出现几个兇神恶煞的侍卫,强行分开正沉醉在爱情中的他们,他们痛苦哭泣,难分难舍……他们被两帮人抓住,想要靠近对方,却无能为力……两只手慢慢靠近,又慢慢远离……侍卫将男子绑起来,吊在半空,女子死死地搂着心爱的男子,泪流满面,最终抱不住,跌倒在地……
侍卫挥动粗绳,将那男子撞向舞台后面的木板模拟的高墻,一次又一次……女子看着他在半空飘蕩,看着他被侍卫狠狠地撞向高墻,看着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公主”,看着他为自己受苦,疯狂、疯癫地舞动,表达她内心的痛楚……
所有人都被这新颖、奇特的舞蹈故事吸引了,被这支舞所讲述的爱情感动、震慑,一眨不眨地观看。当内外命妇看着那男子被侍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禁热泪盈眶。
第81章:春心蕩漾
楚明锋垂于身侧的左手慢慢握成拳,黑眸阴鸷了几分,冷戾之气冉冉流动。
“齐王美意,沈某心领。”沈昭飘逸地站起身,以轻淡如水的语气道,“近来内子旧疾复发,卧榻静养,只怕要辜负齐王的美意。”
“若是如此,那便可惜了。”拓跋泓对拓跋浩道,笑意未减,“皇兄,此行无缘得见沈二夫人风采,父皇问起,不知如何稟奏呢。”
“罢了,不必强人所难。”拓跋浩豪气道。
拓跋泓坐下来,又望向宫眷那边,毫不避讳,眉宇含笑汊。
这一次,楚明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动。
齐王看的是妩儿?难道他与妩儿是旧识?
———朕—
更衣后,安乐公主回到寿宴,与叶妩坐在一起。
她不自信地问:“方才我跳得如何?”
叶妩笑道:“跳得很好、很棒,魏国太子看上你了呢。”
楚明亮斜睨她一眼,嫌恶道:“魏国太子一瞧便知是野蛮人,我才看不上他呢。”
“那咱们的安乐公主看上哪个美男了呢?”
“你取笑我。”楚明亮冷哼一声,别过身去,不理她。
此时,舞伎跳着柔缓的舞,有的赏舞,有的閑谈,有人饮酒,不一而足。
整个庭苑灯火辉煌,无数宫灯照得延庆殿如同白昼,流光璀璨,奢华靡丽。
寿宴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半,慕容焰忽地起身,站在中间的通道上,微微屈身,“楚皇陛下,本太子奉父皇之命,呈上贺礼,祝贵国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来人,呈上贺礼。”
他的随从上前,双手前举,是一只包着红绸的木盒,上面还用红绳系着一个精致的花结。
慕容焰爽朗道:“盒中是我大秦国最珍贵的圣物,不过若要看盒中是何物,需先打开花结。”
宋云接过木盒,放在御案上,顺手打开花结。然而,奇怪,为什么打不开呢?他扯了几下,怎么也打不开花结。
在这万众瞩目的寿宴,外国使臣也在,他见过不少大场面,身经百战,可竟然打不开木盒上的花结,多丢人吶!
“此乃特殊的花结,不易解开。”慕容焰得意洋洋地笑,好像楚国人打不开贺礼,便是羞辱了楚国人似的。
“陛下,奴才无能。”宋云额上布满了汗珠。
“诸位爱卿,谁能解开?”楚明锋虽觉秦国太子此举有羞辱之意,但也无可奈何。
宋云捧着木盒走过去,让有兴趣一试的朝臣试一试。
可是,不少朝臣都试了,还是打不开花结。
沈昭试了,不行;晋王试了,也是不行。
这个花结,好像是死结,无论从哪一条红绳入手,都解不开。
慕容焰更得意了,冷嘲热讽地笑,“在大秦国,如此花结,七岁姑娘都会编织、解开,楚国能人异士如此之多,竟无人能解?”
楚国群臣皆感面上无光,羞惭地低头。
楚明锋怒火直窜,却硬生生地压住,寒声道:“还有谁试一试?”
叶妩凑在楚明亮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楚明亮奔过去,向一个侍卫要了一把匕首,藏在袖中,走到御前,以清亮的嗓音道:“皇兄,臣妹愿意一试。”
楚明锋点头,她向慕容焰灿烂一笑,举起匕首,利落地割断红绳,解开了花结。
众臣错愕不已,慕容焰面色一变,正想开口,却被她抢先。
“秦国太子,此法最简单。满朝文武假称解不开,是因为担心这么做,会伤了贵国送母后这份贺礼的美意与两国友好邦交。本公主只是弱女子,不懂家国大事,只想为母后收下这份贵重的贺礼,免得贵国陛下的美意付之流水,还请太子包涵。”楚明亮不卑不亢地说道,浅笑吟吟。
“此乃我国陛下精心準备的贺礼,盒中是大秦国万千百姓梦寐以求的圣物,须以最虔诚的心意开启,岂能用兵刃开启?公主此举,有损我国陛下的美意与诚意。”他义正词严地说道,面上怒气沉沉,“我国陛下知晓,必定雷霆大怒。”
楚明亮语塞,不知如何应对,紧张而心虚。
叶妩感叹,安乐公主才回京不久,没见过这些大场面,到底怯场。
于是,她缩着身子,扬声道:“贵国陛下让太子献上贺礼,以示两国友好邦交。这份珍贵的贺礼有了如此花结,便是锦上添花,如果这‘锦上添花’变成了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那秦国这份贺礼究竟有多少诚意,可想而知。太子,花结只是让贺礼看起来更精致,最重要的是这份贺礼有多少诚意,如果太子非要在这细微之处纠缠不清,那太后无法欣然接受这份贺礼。如此一来,太子如何对贵国陛下交代?如果因为一个小小的花结而惹出事端,影响两国邦交,太子又如何对贵国陛下交代?”
虽然她不想出风头,但这件事只能由女子出言相帮,才不会更激怒秦国太子。如果是晋王或沈昭帮腔,秦国太子必定不依不饶,将事情闹大。原本,秦国太子送这份贺礼就是有意刁难,有意羞辱楚国,挑起事端。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出声的地方。
宫眷所在之处比较暗,不知是谁说了这番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又不卑不亢的话。
晋王、沈昭、孙太后和楚明亮自然知道是谁说的,楚明锋更是清楚,没有回头看她,心中赞赏她的辩才与机智。
慕容焰听了这席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目色阴沉,“本太子素闻楚国人杰地灵,右相沈昭以才智闻名天下,想不到楚国宫中还有辩才如此了得、胆识不小的神秘女子。楚皇陛下,不知方才这位女子是何人?本太子想一睹芳容。”
“只是一介无知宫人罢了,难得太子对朕的近身宫人有兴致,那便如太子所愿。”楚明锋龙颜大悦,豪声一笑,“金钗。”
金钗面露错愕,看着叶妩,犹豫了须臾才走出来,站在御案一侧。
当听到“金钗”二字,叶妩大大松了一口气,还是他反应快。
慕容焰望了一眼长相清丽的金钗,不动声色,似乎有点失望,好像她并不入他的眼。
站了片刻,金钗便回去,站在叶妩身后。叶妩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与嚣张狂妄的魏国太子、秦国太子相比,楚明锋尤显得沉稳内敛,却又帝道十足。他朗声道:“既是秦国圣物,朕与群臣自当共瞻一番。”
宋云打开木盒,又见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却是一支与天山雪莲相像的干莲花。
“楚皇陛下,此乃我大秦国皇族与百姓奉若圣物的雪域圣莲。”慕容焰的语气颇为自豪,“我大秦国有一座万仞高山,山顶终年积雪,长有一株雪莲。这株雪莲十年开花一次,每次只开三朵,这三朵雪莲与中原的天山雪莲不太一样,集天地日月之灵气、雪域之精气,能解百毒、治百病、延年益寿,极为珍贵,因此名为‘雪域圣莲’。去年冬,父皇命十名高手从高山雪域上摘下三朵雪莲,制成滋补圣品,如今仅剩一朵,特献给贵国太后延年益寿。”
“原来如此。”楚明锋笑道,“此物珍贵,贵国陛下美意,朕与母后领了。”
如此,慕容焰回席坐下。
拓跋浩行至御前,张扬道:“楚皇陛下,本太子也有贺礼献上。父皇精心备了一份贺礼,还请楚皇陛下、太后笑纳。”
拓跋泓走上前,奉上手中的木盒,也用红绸包裹。
宋云接过来,拓跋浩道:“本太子听闻贵国前朝罗大将军编纂了一本书,记载了不少神兵利器的图样和铸造方法,若本太子没记错,应该叫《神兵谱》。巧了,大魏国也有这样一本《神兵谱》,书中也记载了神兵利器的图样和铸造方法,这两本《神兵谱》中的神兵利器,不知哪个更厉害些?”
此言一出,楚国君臣皆震惊。
叶妩也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一定是拓跋泓的主意,他是故意的,献上假的《神兵谱》,羞辱楚国,让楚国自乱阵脚,魏国就可以浑水摸鱼。难道,他想抛砖引玉,引出真的《神兵谱》?
“大楚国的确有一本《神兵谱》,贵国也有,实属巧合。”楚明锋面如寒铁,语声阴寒,“贵国这份大礼,朕与母后欣然接受。”
“如此甚好。”拓跋浩阴险地笑。
“楚皇陛下,右相沈二夫人精于舞艺,魏国太子与本太子钦慕已久,只盼此行能一睹沈二夫人的超群舞艺与绝世风采,还望陛下应允。”慕容焰再次站起身,颇有礼貌地恳求,“魏国太子与本太子提议,三日后,陛下在宫中设宴,沈二夫人与香浓同时献舞,在场诸位亦可大饱眼福。如若陛下应允,本太子再献上一份重礼。本太子保证,这份重礼将会是一个大大的惊喜,陛下、太后将会十分欣喜。”
楚国群臣皆知,沈二夫人已是陛下的妃嫔,虽然尚无位分,但迟早会册封的。魏国太子、秦国太子一直打她的主意,盛气凌人,不知有何企图,令人气愤。
楚明锋的脸膛越来越紧绷,眼中的寒气越来越重,怒火在体内叫嚣,恨不得教训这狂妄的两国太子。
叶妩担忧地看他,心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献舞的,可是,他如何拒绝?
沈昭起身,从容有致地说道:“秦国太子、魏国太子仰慕内子的舞艺,此乃内子的荣幸。能为两国太子献舞,是内子的福气,只是实在不巧,内子抱恙在身,无法献舞,还望两国太子海涵。不如这样吧,明日沈某请宫中御医为内子诊治一番,如若御医说内子可跳舞,那内子再为两国太子献舞,可好?”
他们咄咄逼人,他知道陛下绝不会应允,只能施以缓兵之计。
此言以进为退,两国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明日再做计议。
叶妩知道,两国太子硬要自己跳舞,只怕是拓跋泓的主意。可是,他为什么非要自己跳舞?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久,内外命妇皆退席,寿宴只剩下一众男子,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
叶妩和安乐公主一起离开延庆殿,在一条宫道上慢慢走着。
“皇嫂,你是否觉得奇怪,为什么秦国太子、魏国太子再三要求你跳舞?”楚明亮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你擅编舞的名声已经传遍三国,他们是对你的舞感兴趣,还是对你感兴趣?”
“别瞎说。”
楚明亮捂嘴,“我就是猜猜嘛,反正皇兄又听不见。对了,皇嫂,如若皇兄应允他们的要求,让你献舞,你会跳什么样的舞?”
叶妩断然道:“你皇兄不会让我跳的。”
“这倒也是。”
“公主,我回澄心殿了,就在这里分别吧。”
“皇嫂,我想……问你……”楚明亮似乎难以启齿,昏暗的灯影照亮了她娇羞的神色。
“问什么?”叶妩见她如此窘迫,约略猜到,想必她有了心上人。
楚明亮拉着她的广袂,流露出春心萌动的娇态,“方才在寿宴上,你看见魏国那个齐王了吗?”
叶妩错愕,心中一动,“与魏国太子相比,齐王多了五分俊朗,不像魏国太子那么粗犷。”
楚明亮羞涩道:“之前,我在宫外见过他,没想到他是魏国齐王,没想到我和他还会见面。”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二月吧,怎么了?”
“你和他怎么相识的?”
说起这事,楚明亮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回忆、讲述二月里的奇遇。
二月春风似剪刀,她整日闷在宫中,烦闷无聊,就偷偷地出宫,只有莫颜跟着。
在街上的酒楼吃饱喝足,她和莫颜去秦淮河游览风光,却遇上好色之徒。在河中央,好色之徒见她们没有随从,起了歹心,强行堵住她们的画舫,将她们带到另一艘画舫。四个男人见她们长得如花似玉,欲行兇,恰好有人出手相救,将他们打落秦淮河,救了她们。
这男子便是魏国齐王,拓跋泓。
之后,他请她们去河畔的酒楼喝茶、压惊,如此就相识了。
第82章:狂野的欲念
话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用了十成力道,几乎捏碎她的牙齿。一股腥甜的液体涌出,她闻到了血腥味。
他竟然捏得她的口腔破裂了!
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他的怒气有多么可怕!
楚明锋将她逼至墻角,将她摁在墻上,“寿宴上,齐王时不时地看你,方才朕回来,看见他刚刚走,而你就在前面。你敢说,他不是来见你?你敢说,你与他不是旧识?”
“既然你已猜到,那就算是吧。”叶妩无奈,一念之差,竟然让他这么生气。刚才她否认,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让他们的冷战雪上加霜,才没有承认。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这是不是她咎由自取汊?
“你与他何时相识、如何相识,朕没有兴致知道。”他松开她的嘴,脸膛染了昏光,染血一般那么骇人,“魏国太子献上假的《神兵谱》,那本假书是不是你给他的?是不是?”
叶妩再次犹豫了,承认,还是否认?
楚明锋剑眉绞拧,血眸越来越红,兇厉如兽,邪魅如妖,令人惊骇朕。
她越发害怕,四肢发颤,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怒吼:“是不是?”
犹如晴天霹雳,几乎掀翻屋顶。
她还是没有回答,他明白了,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五指扣上她的咽喉,扼得越来越紧,那骨节的轻响分外刺耳。他变成了嗜血的狂魔,眼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似的痛,“朕待你如珠如宝,你竟然吃里扒外,帮魏国齐王偷书!你对得起朕吗?”
“不是这样的……”性命受到威胁,叶妩本能地挣扎、求生,声音从紧涩的喉咙挤出来,“陛下,听我说……”
“朕不会再听你任何解释!”楚明锋厉声吼道,“朕宁愿亲手扼死你,也不愿再看见你!”
手指的骨节咯吱、咯吱地响,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他扼断了,呼吸不了,脑部缺血、缺氧……他扭曲的脸庞越来越模糊,寝殿沉寂如死……整个世界越来越宁静……她闭上眼,泪水涌出,万念俱灰,等待死神的来临……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怨恨如狂,扼死她根本不解气,因为,这个垂危的娇弱女子,让他又爱又恨,他不知拿她怎么办。
血液涌上脑门,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扼死她,永远再也看不见她,再也无须忍受爱恨交织的折磨。但是,下一刻,他又想到,她死了,就永远见不到她了,毕生所爱再也回不来了,他怎么办……怎么办……他不能失去她……
想到此,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一半。
“陛下……不可……陛下……”银簪奔进来,见此情形,吓了一大跳,又焦急又惊骇,“她是皇贵妃,陛下不能杀她……”
楚明锋心神一震,突兀地清醒过来,猛地松手,呆愣住了。
叶妩死里逃生,猛烈地咳着,咳了半晌才慢慢缓过劲儿。
他挥手,银簪见皇贵妃暂时没事,便退出寝殿。
“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冷笑,经历了刚才那一刻惊魂,她真的万念俱灰。这个暴戾的君王,真的不再值得她留恋。纵然他再生气,也不能使用暴力!纵然他再恨她,也不能随意取她的性命!说什么“待你如珠如宝”,说什么“太在乎你”,说什么“爱”,都是屁话。被这种暴戾之人爱上,是大大的不幸!
“朕留着你这条命,好好折磨你!”楚明锋森戾地笑,“既然你与魏国齐王是旧识,说不定他也是你裙下之臣,朕就让你为他和两国太子献舞。”
“陛下之命,我怎能不遵从?”她莞尔道。
“那你就该好好想想,什么舞才能勾住他们的心魄,让他们欲火焚身、欲罢不能!”他的指背轻轻抚弄她的脸颊。
“陛下不怕有损我的清誉吗?”
“莫非你还有清誉?”
“我自当为君分忧,陛下不要后悔。”叶妩轻笑,明眸流光潋滟,诱人得紧。
楚明锋的黑眸如飞鹰阴鸷,捏捏她的脸腮,怒视她片刻,大踏步离去。
她靠着冰冷的墻,清冷地笑,笑了很久很久。
楚明锋再去了一趟寿宴,没多久寿宴便结束了,沈昭随他到御书房。
宫灯明亮,照得人的表情分毫毕现。沈昭看着陛下,不由得担心妩儿的境况。
寿宴上所发生的事,一桩一件,无不是挑衅,尤其是事关妩儿的《神兵谱》。陛下早晚会猜到魏国那本假的《神兵谱》与妩儿有关,将会掀起什么风浪,让人担心。
他猜测,妩儿得到那本假的《神兵谱》之后,把书交给魏国太子或齐王,如此,这就能解释上次她问的那些奇怪的问题了。
原来,她亦担心魏皇得到《神兵谱》后大批铸造神兵利器、兴兵进犯楚国,以致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他与陛下相处十余年,还从未见过陛下这般神色,盛怒,狠戾,痛楚……各种情绪交织在脸上,又怒又恨,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陛下……”他低缓道,心中担忧,面上却仍然温淡如水。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在寿宴上的一举一动,你怎么看?”楚明锋眸光阴戾,可怖得很。
“魏国、秦国自恃国富兵强,有意羞辱我大楚君臣。”沈昭寻思道,“魏国太子将假的《神兵谱》献给我们,只怕是一招抛砖引玉。”
“魏国从何处得来一本假的《神兵谱》?”楚明锋犀利的目光直逼而来。
沈昭心下微惊,却仍旧淡定,“臣不知,臣探探口风。臣以为,他们以贺寿为名,来到金陵,目的是《神兵谱》。”
楚明锋冰寒一笑,“想得到《神兵谱》,还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谁也猜不到朕把《神兵谱》藏在何处。”
沈昭淡淡地笑。
楚明锋沉沉道:“妩儿与魏国齐王是旧识。”
闻言,沈昭一震,“当真?”
楚明锋颔首,沈昭恍然大悟,“怪不得两国太子非要一睹皇贵妃真容,非要皇贵妃献舞。秦国太子还以重礼相诱,陛下打算明日如何回绝?”
“三日后,朕设宴禁中,朕就让妩儿献舞,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这……不太好吧。”沈昭担心两国太子提出无礼的要求。
“朕意已决,你且对他们说,三日后,朕设宴延庆殿。”
楚明锋盯着一盏宫灯,目光的热度比宫灯里的烛火还要热。
次日一早,楚明亮一人溜出宫,前往松鹤酒楼。
巳时未至,来早了,她只能在大堂坐等。
明媚、甜蜜的笑从唇角滑出来,她丝毫不觉得等人的烦躁,反而笑颜如花。
她不禁想,拓跋泓约自己在这里相见,而且不见不散,是对自己有意吗?
一定是的。
不经意间,她一转眸,看见一人踏入大堂——他俊豪魁梧,一袭白袍衬得他略黑的肤色更黑了,但黑得有气魄、有威仪。在她眼里,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完美无瑕,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然气势,让她癡迷不已。
她呆愣地望他,无法回神,直至他行至桌前才惊醒。
拓跋泓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离开了酒楼。
她原以为他们会在酒楼吃点心、饮茶,没想到却是这样。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握着她的小手,她跟着他走,看着他宛若刀裁、冷硬迷人的侧颜,虽然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却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她也愿意。
一路走到秦淮河畔,他们进了一家雅致的酒楼,进了一间临河的厢房。
从临河的窗台可以欣赏秦淮河的秀丽风光,此时日光晴丽,碧水、碧树之上一片琉璃光转,明亮耀目。房中颇为凉快,伙计上了茶水和茶点。
“为什么来这里?”楚明亮笑问。
“我们初识在秦淮河,自当来此回味一番。”拓跋泓斟茶,将茶水推过去。
“那日你救了我,之后我来这里找过几次,不过……找不到你……”她羞窘地低了眸光。
“次日我便离开金陵,公主自然找不到我。”他一笑,随口便是一个谎言,“尝尝这里的老婆饼,据说风味独特。”
她拿起一块老婆饼,羞羞地看他一眼,咬了一口,酥软在口,清甜入心。
他黑铁般的眉宇盈满了点点微笑,“昨晚寿宴上看见公主跳舞,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让我震惊的是,公主舞艺精湛、貌美如花。那支舞,是我此生此世见过的最难忘的一支舞。”
楚明亮心中雀跃,却更羞涩了,“王爷谬赞了。我也没想到,当日救我的是魏国齐王。”
拓跋泓盯着她的神色,笑道:“公主用匕首割断花结,还说了一番正气凛然的话,让秦国太子无言以对。如公主这般聪慧可人、胆识不小、不让须眉的女子,令人敬佩。”
她抬眸看他,眉目盈盈,撞上他似有深意的目光,缓缓垂下眼睫。
他靠近他,伸手轻触她的唇角,她微惊,心跳如鹿,本能地想往另一边侧过去。
“莫动。”他低沉道,按住她的皓腕,“你嘴角有老婆饼的屑。”
楚明亮没有动,身躯僵硬了一般,秀眸低垂,不敢看他。
从未与陌生男子靠得这么近,她心跳加速,心快要跳出胸腔……他身上那陌生而阳刚的体味袅袅拂来,慢慢笼罩了她,她只觉得筋骨酥软、四肢无力……
拓跋泓伸臂揽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她靠在他宽厚的肩头,幸福溢满了心;他看着她的笑颜,似笑非笑,有如魔魅。
楚明锋仍然在正殿欣赏冯昭媛的舞,叶妩仍然在偏殿自生自灭,两人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殿,却老死不相往来。
听着正殿传来的丝竹声与琴声,她心如止水。
他要她献舞,她就跳。她已经想好了乐曲与舞蹈,只等那一日的到来。
宫宴前夕,夜幕徐徐下降,戌时,春华殿的宫人来传话,说安乐公主要她去一趟。楚明锋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閑来无事,便与金钗一起去春华殿。
而在此之前,拓跋泓躲过禁卫的耳目,夜闯皇宫,直入春华殿。
楚明亮正要沐浴,宫人备汤水去了,她一人在寝殿,脱了罗衫,忽然看见左侧闪过一抹黑影,惊得捂住胸口,虽然慌张,却也强装镇定,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本公主的寝殿!”
那黑影走出来,明亮的烛影照亮了他含笑的脸。
拓跋泓閑閑地站定,潇洒至极,橘红的光影映在他脸上,璨璨流光。
“怎么是你?”紧绷的身顿时松懈,她不再害怕,心花怒放地走过去,忘记了自己仅着丝衣,笑得秀眸弯弯,“你怎么这时候来宫里?”
“今晚没什么事,便夜闯禁宫看看公主。”拓跋泓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脖子、香肩上,“公主不会怪我唐突吧。”
“我……很欢喜。”楚明亮幸福地笑。
“公主先穿上衣衫。”
她一惊,低眸看看自己的身子,瞬间面红耳赤,脸腮犹如染了西天的云霞那般红彤彤的,更加诱人。他取了外衣披在她身上,顺势一揽,她便靠在他胸前,他沉声惑人,“一日不见,便觉似有一年那么漫长。”
闻言,楚明亮沉溺在他的柔情里,无法自拔,心彻底沦陷……
拓跋泓的左手揉捏着她的耳垂,温柔得好似温热的汤水抚触紧绷的肌肤,令人全身放松……放松……她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仿佛来到了一个花香鸟语的草地,日光明媚,大片的花海延展无际,芬芳袭人……她缓缓阖目,似睡未睡,小鸟依人似地依偎着他。
“吩咐宫人,叫皇嫂来一趟;然后,让宫人不必伺候。”他低声蛊惑,“公主,照我的话说。”
“好。”她缓声道,秀眸失去了平常的灵气,显得呆滞。
他赞她乖,她举止迟缓,慢慢走到大殿,照着他的话吩咐宫人。
然后,她走回寝殿,他拉着她坐在床榻,揽着她,状若亲密的恋人。
楚明亮安静地靠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阖上眼帘,好似睡着了,再无知觉。
第83章:轻轻地摩挲
四个乐师坐在一个角落,领头的是林致远。熟悉的乐曲奏响,曲调高扬、悦耳,是《逐梦令》。
叶妩跟他打过招呼,就奏安乐公主跳舞所用的乐曲。
倒不是她想以此将香浓比下去,只是想跳一支独特、糅合古典与现代的风情舞蹈。
她还没开始跳,香浓反应很快,率先跳起来,扭着纤细的腰肢,伸展柔软的手臂,展现出最诱人的肢体,舞出最勾人的媚态。
可以说,香浓的舞蹈功底很深,对得起魏国第一舞伎的美誉汊。
在陌生的乐曲中,她应付自如,抓住曲调的特点,舞姿流畅而柔媚,一举手、一投足皆深具古典舞的美感。而且,她不忘表情的配合,不忘媚眼如丝,将勾魂的眼风演绎得恰到好处。
叶妩的舞姿与香浓相差很大,在古香古色的韵律中跳激情火辣的现代风情舞……扭腰,翘臀,挺胸,曲腿,各种舞姿无不撩人,眼眸微瞇,让眼神变得迷离而魅惑……她踩着韵律,松开长发,轻轻咬着白丝带,低着头,美眸抬起,流波潋滟,魅惑众生……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拢着那张小小的脸,使得她更为神秘……
原本,所有目光都汇聚在香浓身上,现在慢慢地就转移到叶妩身上,一眨不眨地赏舞朕。
楚明锋的面色越来越阴霾,乌云滚动。
香浓惊诧不已,却不甘心输给她,更卖力地跳,使尽浑身解数,赢得众人的目光。
乐曲一变,是《征服》。
叶妩跳到秦国太子宴案前,扭着纤腰,双手抚头,慢慢往下,嘴唇微张,双眸放空,手抚着脸,滑到胸脯,轻轻地摩挲……
拓跋浩定睛看她,癡呆了似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喉结上下滚动。
拓跋泓亦看她跳舞,早已情潮涌动,掌心火热。
她的手继续往下,缓缓摩挲自己的侧腰……接着,她双腿微曲,慢慢跪在宫砖上,富有韵律地摇头晃脑,使得长发乱糟糟的,蒙着脸,更为魅惑……她时而跪着,时而坐着,以各种舞姿跳着勾魂夺魄的风情艳舞,让两国太子欲罢不能、欲火焚身……
沈昭、楚明轩看着她在两国太子面前搔首弄姿,虽然见怪不怪,却担心她跳这支舞的后果。
然后,叶妩转移到御案前,看见冯娇艳软绵绵地挂在楚明锋身上,拿着酒樽喂他饮酒,顿时,血气上涌,气不打一处来。
楚明锋气得全身僵硬,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怒火烧得他行将失去了冷静。所幸冯娇艳不停地安抚他,劝他稍安勿躁,他才没有发作。
她也没想到叶妩竟然跳这种古怪、的艳舞,这不是对观舞的男子说:来吧,来宠幸我吧?
叶妩清冷地笑,跳得更起劲了,以从未有过的力道跳着,在宫砖上滚来滚去,做出各种暧昧、勾魂的舞姿……
楚明锋,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受你摆布!
最后,她缓缓站起身,正要跳最后一组动作,忽然左胸剧烈地痛起来。这剧痛毫无预兆地侵袭而来,她软倒在地。
楚明锋大惊,立刻站起身,冯娇艳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低声道:“陛下不能去。”
是啊,在外人眼里,她是沈昭的二夫人,他怎能去?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昭奔过去,扶抱着她。
叶妩虚软地靠着他的手臂,一口鲜血溢出嘴角,面色煞白,与嘴角的血迹相称,分外的惊人。
两国太子皆是震惊,问怎么会这样。
“内子旧疾复发,身子不适,今日献舞实是勉强为之,还望二位太子海涵。”沈昭致歉道。
“无妨,无妨。”拓跋浩亦有些担忧,“快传太医来瞧瞧。”
楚明锋眼神滚热,对宋云道:“传徐太医。”
叶妩捂着左胸,轻声道:“不必了,谢陛下……我没事……扫了二位太子的兴致,是妾身的错。”
他见她捂着左胸口,隐隐猜到,她之所以剧痛、吐血,想必是那日那一脚伤了她,没有及时诊治。今日跳舞,动作太大,牵动了左胸的隐伤,以致吐血。
拓跋浩大袖一挥,“千万别这么说。美人抱恙在身,还为本太子献舞,本太子万分荣幸。”
慕容焰笑道:“二夫人这支舞,本太子大开眼界。本太子喜欢!沈大人,你好福气。”
沈昭淡淡一笑,扶她回到宴案,吩咐宫人斟一杯茶来。
叶妩看向香浓,香浓站在一侧,备受冷落,面色冷冷。
“二人同时跳舞,各有千秋。二位太子更喜欢谁的舞?”楚明轩閑淡地问。
“香浓的舞,本太子看得多了,沈二夫人的舞虽然古怪,但非常有趣,本太子喜欢。”拓跋浩别有深意的目光射向叶妩。
“英雄所见略有,本太子也喜欢。”慕容焰的微笑也别有意味。
“那可否说,二夫人技高一筹?”楚明轩一笑,如夏夜碧湖里的水月,波光粼粼,月影溶溶。
两国太子不约而同地颔首,香浓眼见如此,美眸中的冷意与不甘更分明。
沈昭清润道:“沈某倒觉得香浓姑娘舞艺不俗,不以古怪取胜,稳中见真功夫。”
楚明轩清朗道:“本王的想法与沈大人不谋而合,不知皇兄有何高见?”
楚明锋正与冯娇艳耳鬓厮磨,听到这话,便举眸看向香浓,似笑非笑道:“依朕看,香浓技高一筹。”
“陛下,为何?”冯娇艳柔声问道。
“香浓第一次听这乐曲,跳得如此出色,着实不易。”他揽着她,将一小块瓜果放入她口中。
叶妩的心头落满了雪,倒不是因为他的“高见”,而是因为他与冯昭媛当众卿卿我我。
楚明轩让五个重臣说出各自的看法,最后,叶妩比香浓多出两票。
叶妩并不想要这虚名,只想以这种方式气楚明锋——既然他要她献舞,那么,她就遵从圣旨,跳给别国太子看。
楚明轩朗声道:“秦国太子说过,只要沈昭二夫人献舞,太子就献上一份重礼,不知这份重礼有何惊喜之处?”
慕容焰深深地笑,“本太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他身边的侍从退出大殿,很快就回来,却带着一个女子进来。这女子大约三四十岁,面容憔悴,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姣好的姿容;她身穿浅蓝锦衣,畏畏缩缩,惊恐地看着四处。
楚明锋黑眸微睁,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消失无蹤。
楚明轩亦是惊诧,没想到此生此世还会见到她。
“楚皇陛下应当认得她吧。”慕容焰略含笑意。
“她是……庆阳公主?”楚明锋犹疑道。
“正是楚国庆阳公主。”慕容焰对那女子道,“庆阳公主,这位是楚皇陛下,也是你皇弟,还不拜见?”
“楚皇陛下?”庆阳公主怔怔地望着御案那人,好像在回忆,又像在研究,手捂着额角,认真地想着什么。
“庆阳公主是先皇的女儿?”叶妩轻声问,看这个庆阳公主的神色,貌似脑子不太清楚。
沈昭低声说,庆阳公主原为庆阳郡主,名为楚云曦,乃宗室女,父母早逝,只剩下她一人。大约二十年前,秦国有挥军南犯之意,先皇念及国库空虚,不愿迎战,决定以和亲之计令秦国打消南犯的念头。当时,庆阳郡主年方二八,出落得端柔毓敏、天姿国色,被选定她为和亲人选。她父母早亡,无依无靠,无力抗争,只能任凭先皇摆布。于此,先皇认她为女儿,封她为庆阳公主,许嫁秦皇。
秦皇已过不惑之年,见了庆阳公主,便被她的美色迷住,打消了南伐的念头,楚国得以顺利过了这一关。
叶妩明白了,古来公主和亲再平常不过。女子的命运便是如此,被父兄操纵,无法自主。可是,时隔多年,秦国太子为什么送庆阳公主回来?
楚云曦的面色苍白如纸,似有病色,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指着御案那人,歪着头,狐疑道:“他是楚皇陛下?”
“他就是楚皇陛下,此处是你故土,金陵。”慕容焰的语气颇有引导性,“你不是日夜想着回故土吗?本太子带你回来了。”
“太子,庆阳公主嫁往贵国,贵国先皇册封她为贵妃,宠爱有加。三年后,贵国遣使来报,庆阳公主病逝,这又是怎么回事?”沈昭扬声问道。
“沈大人有所不知。”慕容焰缓缓道来,“十七年前,先皇病逝,膝下三子,皆非帝王之才。我父皇乃先皇胞弟,英明神武,先皇便传位于父皇,以保我大秦国之长治久安。先皇病逝后,庆阳公主伤心欲绝,誓要为先皇殉情,父皇数次苦劝、多番相救,才留得她一命。不过,经过此番折腾,庆阳公主气弱体虚、落下病根,神智还有点不清。先皇可怜她孤苦无依、又落得如此下场,便对外宣称病逝,葬入先皇妃陵,实则命可靠的宫人照顾她,希望她慢慢好起来。庆阳公主乃情深之人,对先皇追思太过,以至于病情没有好转,十几年来一直如此,神智不清,很怕生人。”
此番言辞,饱含对庆阳公主的同情、怜悯,让人感动。
叶妩心想,这么说,庆阳公主神智不清,疯了?可是,即便再怎么思念夫君,也不至于神智不清呀。这太奇怪了。
“原来如此。”沈昭感激道,“这十几年,多亏秦皇与太子照料庆阳公主,否则今日庆阳公主也见不到亲人。”
“庆阳乃我大楚国公主,得以回归故土,乃太子功劳。朕敬太子一杯。”
楚明锋举起酒樽,慕容焰亦含笑高举酒樽,一饮而尽。
庆阳公主忽然笑嘻嘻地指着御案那人,“本宫想起来了,他是大皇子……嘿嘿……”
他吩咐宋云,“带庆阳公主到慈宁殿,想来母后会很高兴。”
宋云恭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他走下来,扶着庆阳公主,“公主随奴才来,奴才带您去逛逛御花园。”
“御花园,好哦……有鲜艳的花,还有蜜蜂、蝴蝶……好呀好呀……”庆阳公主拍手欢笑,兴高采烈地去了。
“这份重礼,的确惊喜。太子有心了,本王也敬太子一杯。”楚明轩笑得潇洒。
“王爷客气了。”慕容焰笑得豪迈。
叶妩有些感伤,不由得思忖,如果秦国没有送庆阳公主回来,楚国绝不会知道她在秦国的状况,不知她是生是死,也不理她的生死。即便她在异国他乡没有死,楚国也不会关心她的死活,因为,嫁出去的女儿,便如泼出去的水。再说,她根本不是先皇的女儿,只是宗室女。先皇早已驾崩,楚明锋怎么会想起二十年前曾有一个公主远嫁他国?
从来女子皆如此,身似浮萍,命如漂泊。
拓跋浩站起身,道:“楚皇陛下,香浓乃大魏国第一舞伎,本太子将她献给楚国。无论是陛下要了她,还是在场诸位对她心生怜惜,本太子皆无异议。还望陛下笑纳。”
此言一出,楚国君臣颇为惊讶。
“太子客气了。”楚明锋扬眉一笑,不显喜怒,“朕一向不喜美色,后宫妃嫔寥寥。皇弟,诸位爱卿,若你们对香浓有怜惜之心,便领了太子的美意。”
“皇兄,臣弟府中舞伎如云、佳丽无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如若香浓愿意,晋王府的大门敞着,随时可来,府里的管家会悉心安排她的起居。”楚明轩不羁地笑。
此言再明显不过,看香浓的意愿,他没有领受魏国太子美意的意思。
沈昭和几位重臣不是说不喜美色、就是说府中侍妾已多,魏国太子的美意,只能心领。
因为,陛下不领,他们怎敢领?
拓跋浩以散漫的语气道:“皇兄,看来楚国君臣见惯了美人,香浓如此美人,他们看不上。”
拓跋浩面有不悦,道:“看不上也罢,不必强人所难。”
香浓孤零零地站着,面容冷肃,美眸微垂,像是被人丢弃的一袭华美的旧衣袍,无人问津。
宫人摇着羽扇,将丝丝的凉意送到这些身处高位的人身上。大殿凉风习习,却突然陷入了寂静,只有斟酒的声响。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与身边的美人调笑,楚明锋与冯昭媛亲昵地耳语,其余人自顾自地饮酒吃菜,无人理会香浓。
第84章生死纠缠,缠缠绵绵楚明锋怒火高涨,脸膛绷紧如弓弦,双臂发颤,手背的青筋差点儿爆裂,眼中泛出丝丝的血色,那凌厉、冷酷的眼神宛如一去无回的利箭,射入她的心口,要她当场毙命。
由于相隔较远,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态,只知他龙颜不悦。
沈昭、楚明轩惊异地看她,好像在看一个怪人。
这番话太大胆、太!
身为女子,理当从一而终。魏国太子当场明抢,她应当婉言谢绝,表明从一而终的心志。却不想,她竟然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有意跟随魏国太子远走他乡汊。
拓跋浩得意地大笑,“楚皇陛下,沈大人,她这番话再明白不过,她愿意跟本太子去魏国。沈大人,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何必绑着她?”
“太子错了,内子只是遵从陛下的旨意,并无跟随太子之意。”沈昭辩解道。
“沈大人如此说,就是不愿割爱了?”拓跋浩怒问,鹰眸剧烈地紧缩,杀气迸射而出,“若沈大人不让本太子如愿,便要承担后果。说不定,大魏国的铁骑直入金陵,踏平金陵皇宫!朕”
“你以为楚国将士怕了魏国铁骑不成?”沈昭咬牙道。
“那便战场上见!本太子看你沈昭有多少能耐!”拓跋浩重声狠戾。
叶妩安之若素地坐着,好似事不关己,任由他们唇枪舌战,争得面红耳赤。
楚明锋以和事老的架势说道:“太子,沈昭,不必再吵。明日午时,诸位都到御书房,朕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法子,不偏袒任何一方。”
如此,二人才气呼呼地坐下来,不再争吵。
她看向他,唇角微勾,好似在笑。
他亦望着她,眸光越来越凛冽。
宫宴不欢而散。
时辰并不晚,沈昭伴驾回澄心殿。
宫人奉上热茶,大殿只剩下君臣二人,沉寂,压抑。
沈昭早已没了怒气,或者说,将怒气掩藏在心中。他温润道:“陛下,皇贵妃说出那番话,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怕是心郁气结所致。”
楚明锋的脸庞染了冰雪,寒意刺骨,眼眸却是灼热,正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陛下,还请体谅皇贵妃……”沈昭知道陛下怒气正盛,根本听不进劝,但还是要劝。
“那谁来体谅朕?”他怒吼,声嘶力竭,“她竟敢说出那样的话!竟敢在寿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魏国齐王眉来眼去!竟敢与皇弟淫乱宫闱!她伤了朕的心,背叛朕,谁体谅朕?”
“皇贵妃与晋王在听风阁……只怕是误会,陛下不如查清楚再定罪。”沈昭苦苦相劝,“臣相信,皇贵妃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朕不想再提她。”楚明锋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沈昭心中轻叹,道:“陛下,那不如说说庆阳公主。”
楚明锋冷冷勾唇,“秦国太子当真是睁眼说瞎话,你怎么看?”
沈昭道:“谁不知如今的秦皇弒君杀兄、谋朝篡位,才坐上国君宝座,慕容焰粉饰太平、颠倒是非,只是为他的父皇正名而已。不过,他所说的庆阳公主在秦国先皇驾崩后几度寻死,病魔缠身,以致落得如此下场,只怕不尽不实,当中必有隐情。”
楚明锋点头,“当年,秦皇假称庆阳病逝,怕是担心父皇追究。他还没坐稳帝位,朝野内外还未归顺一心,如若楚国横插一手,追究庆阳的去向,便是内忧外患,更难平定时局。他更担心父皇趁机挥军西伐,或是与魏国联手进犯,因此,他索性宣称庆阳病逝,楚国便不会追究。”
“陛下所言极是。”沈昭颇为不解,“庆阳公主是秦国先皇妃嫔,秦皇幽禁她,只怕不会善待她,以致她神智不清。臣不明,时隔十几年,秦皇为何送庆阳公主回国?”
“此事颇有蹊跷。”楚明锋也是想不明白,“都十几年了,早不送、晚不送,为何非要在贺寿的时候送庆阳回来?”
“此事便让太后多多费心,可让太医诊治庆阳公主,看看病情如何。”
“魏国太子将香浓姑娘献给朕,你觉得,他是不是想在宫中布下一个耳目?。”
“有此可能,不过他应该清楚,陛下会让人盯紧她,更不会信任她。”沈昭凝眉道,“臣倒觉得,他大方地将香浓姑娘献给陛下,是为了方便讨要皇贵妃。倘若陛下收了香浓姑娘,他讨要皇贵妃时,便有充分的理由反驳,谓之曰:礼尚往来。”
楚明锋眸光冰寒,“礼尚往来?纵然朕收了香浓,也不会依着他。”
沈昭担忧道:“拓跋浩讨要皇贵妃,只怕是志在必得。如若陛下婉拒,他会不会愤而……”
楚明锋摆手,“不必担心,朕会让他心服口服!”
沈昭见陛下成竹在胸,便问:“陛下已有对策?”
楚明锋眼睫轻轻一眨,目色阴寒。
沈昭想着陛下还有要事,便告退。临走前,他真心真意地劝道:“如若陛下真心怜惜皇贵妃,便珍惜她、信任她。”
楚明锋无动于衷,眼睫未曾动过。
叶妩疲乏得很,沐浴更衣后,上榻就寝。
金钗快步进来,低声道:“姐姐,陛下传您去正殿。”
此乃意料之中,叶妩安然起身,穿好衣衫,前往正殿。
踏入昏暗的寝殿,她看见楚明锋靠在床头,慢慢走过去。他脸庞沉静,龙目微阖,好似一只假寐的猛豹,随时都有咆哮、噬人的可能。
她并不惧怕,站在龙榻前,静静地看他。
他仅着明黄真丝中单,衣襟敞开,紧实、完美的胸膛暴露在暗红的烛影下,散发出幽暗的光泽,诱人得紧。
楚明锋朝她伸出手,未曾睁开眼眸。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预料之中,他猛力一拽,将她拽过去。她跌在他怀中,被他禁锢着,撞上那双阴鸷、冷邪的黑眸。
逃不过的,必定逃不过,又何必逃?
“跳那艳舞,说那番话,只为逃离朕,是不是?”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很好听,很迷人。
“是。”叶妩没有打算否认。
“你应该知道,朕不会如你所愿。”
“我知道。”
“你存心气朕?”
“陛下以为呢?”她清冷一笑,“彼此彼此。”
他解开她腰间的衣带,“朕让你跳舞,你当真跳艳舞引诱魏国太子。”他陡然捏住她饱满的左乳,颇为用力,“你算计得很準,只要勾住他的魂,他就会向朕讨要你,你便有机会逃离朕。可是你忘了,朕如何舍得把你送给旁人?”
她含笑问道:“那陛下明日如何回答魏国太子?”
楚明锋脱光了她的衣物,抛在宫转上,那白丝寝衣宛如一朵饱受暴风雨摧残的白莲,萎落在泥土上。
“今晚我那艳舞,让陛下欲火焚身了么?”叶妩不退反进,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浅浅媚笑,拖长了腔调,以魅惑的嗲声说道,“这会儿迫不及待地脱光我的衣衫,想必是了。”
“宫宴上,你跳的艳舞,说的话,朕自当如你所愿。”
话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面色剧变,兇戾与冷酷在脸上交替浮现,“当众引诱男人,朝三暮四,朕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
她完美地冷笑,“陛下才知道吗?我还以为,陛下早已知道了呢。”她无与伦比地痛苦,亦无与伦比地痛快,“陛下妃嫔如云,今日宠幸那个,明日宠幸那个,后日有了新宠,享尽齐人之福。男子可以如此,女子不可以吗?与陛下相识之前,我早已有过几段情,喜欢过几个男子。如今,我勾引晋王,跳的舞引诱魏国太子,有什么大不了?小意思而已,陛下少见多怪。”
一席话,让他额角剧跳,青筋暴凸,眼中杀气滚滚。
叶妩莞尔笑道:“陛下想再掐我一次吗?掐死我,便可眼不见心不烦。”
楚明锋一字字从齿缝挤出来,“淫娃蕩妇!”
她“呵”地一声笑出来,极具讽刺意味,“陛下今日才知道我是淫娃蕩妇?去年太后寿宴那晚,在这张龙榻上,陛下宠幸了我,可有看见落红?”
他眸心一跳,的确没有。
当时,他注意到床锦上没有落红,便疑心她早已与别的男子有过肌肤之亲。然而,她那么抗拒、生涩,全是未经人事的模样,怎会不是处子?
事后,他问过徐太医。徐太医说,大多数女子有处子血,不过有的女子由于身子特异,或是不当心受伤,以致初经人事时没有落红,也不出奇。
如此,她没有落红,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这个疑问即将得到解答,他有些紧张。
“那晚,我没有落红,是因为陛下不是我第一个男人。”叶妩盯着他的神色,他脸膛紧绷,说明很在意。
“当真?”楚明锋的心骤然下坠,坠下无底深渊。
她冷冷地笑,不再回答。
他眼中的杀气烧得那么红,黑眸变成一双血眸,厉声吼道:“是谁?”
她好笑道:“难道陛下要杀了他?你情我愿,男欢女爱,而且是在我与陛下相识之前,陛下管不着。”
他扼住她的咽喉,五指紧扣,再一次想杀她,“是谁?”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悉随尊便。”叶妩嘶哑的声音像从夹缝中挤出来,很低,很细。
“是谁?”楚明锋的面庞扭曲成猛兽的模样,骇人至深,“是不是皇弟?还是沈昭?”
“陛下忘了吗?在此之前,我早已有过几段情。”
“你对皇弟癡心一片,还去晋王府向皇弟表明心迹。是皇弟!”
他被这个真相激怒了,丧失了理智,力道越来越大,好像她的脖子越来越细,下一刻就会应声而断。
她满意地阖眼,头越来越疼,寝殿越来越安静,世间越来越清明……很好,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魔君了……解脱了……
跳风情艳舞,说那番话,一来可以激怒他,二来可以引诱魏国太子,虽然她知道他不会放她走。方才,她说他不是她第一个男人,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出手,以便有个了断。
她再也无法忍受他的暴戾,再也无法忍受他宠幸那些妃嫔,再也无法忍受困于深宫的日子,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的一切……她爱不起他,或者说,她无法再爱他,她能做的只有放弃、死心……要么死,要么离开,别无选择……
在进入空濛境界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死了,终于解脱了……然而,片刻后,她又醒了,又看见那个狠辣无情的魔君……
昏黄的暗影中,她雪白的胴体散发出诱人的玉光,峰峦秀丽,风光美妙。
楚明锋紧紧掐着她的腰肢,狠戾道:“既然你自诩淫娃蕩妇,朕就让所有宫眷和宫人一起欣赏,让画师事无巨细地画下来!”
叶妩震骇,须臾后浅浅一笑,“陛下不介意,我怎会介意呢?”
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只是威胁罢了。
却没想到,他当真命宋云去传画师,然后邪魅地笑,“朕让你流芳百世!”
“变态!无耻!”她脱口骂道。
“原来你还有羞耻之心,朕还以为你有多呢。”
楚明锋拥着她倒下,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玉腿之间,捻着那粉红的花蒂……身子被他压着,她竭力推他、挣扎,却怎么也掀不动他……
最敏感的私密之地被他强行侵犯,她再次感到屈辱,心中爱恨交织,痛楚噬心。
那手指有力地捻动,刺激着每一根神经,她感觉下面越来越敏感,越来越空虚,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软……忽的,一波酥麻涌起,蔓延开来,她双腿紧绷,脚尖紧缩,想让自己不去在意那恼人的感觉,然而,她无能为力……
他盯着她的反应,邪恶道:“你不是自诩淫娃蕩妇吗?怎么不叫?叫啊……朕要你叫……”
叶妩紧紧咬唇,闭眼不看他。
那酥麻的刺激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汇聚在那点,瞬间爆开……她浑身颤抖,快感如水漫过……
楚明锋见她如此,情不自禁地吻下来,吻她粉红的唇瓣。
第85章:最撩人的媚态
双方各站一边,拓跋浩自信满满,笑得狂妄。拓跋泓神色微敛,毫不避讳地望她,目光温热。
楚国一方,虽说以沈昭为首,不过站在中间的却是楚明锋。他亦成竹在胸,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霸气外露,眼中的亮色可与日月争光。楚明轩閑淡地站在一侧,欣赏众生相,好似此事与他无关。
叶妩听见一些閑言碎语,几个妃嫔窃窃私语,说这都是她跳的艳舞惹出如此事端。
“皇嫂,嘴巴长在她们脸上,她们喜欢说就让她们说个够。”楚明亮低声宽慰,“后宫妃嫔整日无所事事,自当说说是非,否则她们就太无聊了。”
“我没事。”叶妩一笑汊。
“比试开始。”宋云扬声道,“第一局,书画,以‘美人’为题。”
几个宫人抬过来两张案几,快速摆上文房四宝。沈昭上前,站在一张案几前,魏国应战的是拓跋泓。他徐徐走过去,提起狼毫,气定神閑地作画。
沈昭目视前方,眸光悠远,似在沉思如何作画,又像呆了似的,不知何时下笔。他身穿一袭青袍,身格清逸俊奇,宛如一支修长、瘦削的修竹,挺拔清奇,在几个魁梧高大的男子当中,体格较小,却气质出众,周身萦绕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出尘仙气朕。
拓跋泓下笔从容,笔法娴熟,一如行云流水,令人惊叹。
以往,他总是一袭黑袍,今日却着一袭白袍,衬得肤色愈发黑了。如此清雅的白袍,倒是凸显出他文雅的一面,比以往多了三分文气。
叶妩没想到他的画技如此精湛,落笔迅速,海棠娇艳,美人妩媚,栩栩如生。
楚明亮以爱慕、崇拜的眼神望他,喜不自禁,“皇嫂,拓跋大哥好厉害,文武双全呢。”
叶妩莞尔道:“他文武双全,你又当如何?”
沈昭终于提起狼毫,下笔轻淡,从容有致,正如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众人看着两人作画,边看边议论。
不多时,拓跋泓画毕,一幅《海棠春睡》任人品评。海棠摇曳,占尽春风,美人凝眸欣赏海棠,眉心似有一缕忧伤。令人惊诧的是,画中美人颜如舜华,墨瞳如夜,姿影绰约,薄纱微扬,广袂如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貌若琼雪。
众人惊异,画中美人是叶妩。
原来,拓跋泓画的是其皇兄看中的沈二夫人。
而沈昭也已画就,潇洒地行至一边,唇角噙着一抹与世无争的浅笑。
相比之下,他这幅《无题》轻淡许多,好似墨色不足。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广袤的河川,而那美人,站在河畔,背对着所有人,轻淡的笔触勾勒出她淡如飘渺的影姿,以丝带束着的青丝清扬而起,身子纤细,广袂飞扬,轻如烟,淡如水,薄如纸,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卷走她。
仅仅是背影,便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此画构图简单至极,用笔寥寥,意境却高妙、深远,令人遐想万千、击掌赞叹。
五个重臣裁定,沈昭的《无题》略胜一筹,第一局胜出。
“齐王,如此裁定,你可心服?”楚明锋沉声问道。
“沈大人以奇取胜,小王心服。”拓跋泓磊落一笑。
“第二局,射术。”宋云再次大声宣示。
楚明亮失落道:“沈大人不愧是楚国第一才子,拓跋大哥输给他,可是,虽败犹荣。皇嫂,那画中美人美得不可方物,拓跋大哥把你画得太美了。”她凑在叶妩耳畔笑瞇瞇道,“改日我要他为我画一幅。”
叶妩抿唇笑起来,心中却愈发沉重。
楚明亮兴奋道:“放心吧,我们赢定了。”
叶妩告诫道:“小声点儿。”
宫人备好比试之物,第二局开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与拓跋浩比试的是楚明锋。
楚明锋摆手豪爽道:“太子是客,太子请先。”
拓跋浩不客气,弯弓搭弦,瞄準了百步之外一株碧树上悬挂的三枚铜钱。
百步之外,距离颇远,且碧树枝桠遮掩,视线不佳,要射中那小小的铜钱眼儿,难度很大。
北人精于骑射,拓跋浩是魏国太子,骑射自然不在话下。因此,这一局,魏国胜算较大。
他深眸紧瞇,眼中杀气浮动,气势如虹,看起来却很轻松。突然,利箭飞射出去,追风逐月一般,穿越了一重又一重碧叶,正中铜钱。
些许碧叶缓缓飘落,好似在庆贺他精湛的射术。
接着,他连发两支利箭,皆中铜钱,赢得阵阵喝彩。
宫人迅速送过来被射中的铜钱、利箭,让众人审查。
如此情形,只怕拓跋浩赢面很大。
他转过身,将硬弓递给楚明锋,得意地笑,“陛下,请。”
楚明锋接过硬弓,缓缓拉弓,全无紧张之色,瞄準远处那三枚被日光照得发光的铜钱。
妃嫔、宫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希望他正中铜钱眼儿,否则,不单是他们会扼腕叹息,就连他自己也会颜面尽失。
静待片刻,那支利箭并没有射出去,他松了手,再取两支利箭,三箭齐发。
拓跋浩眉头一皱,“楚皇陛下有此把握?”
楚明锋没有回答,弓如半月,眼中杀气翻腾,眸光便如那锋利的箭镞,泛着慑人的冷光。
猛地一松手,三支利箭飞射出去,乘风破浪一般,穿越了重重的碧绿,射中铜钱眼儿。
静谧的御花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尤其是那些妃嫔,笑得像花儿似的。
拓跋浩的面色很难看,自觉技不如人似的。
“想不到楚皇陛下的射术如此精湛,佩服!佩服!”拓跋泓笑赞。
“这一局,皇兄胜。”楚明轩笑意淡淡,“我方胜出两局,不必再比试了吧。”
“陛下与皇兄皆中铜钱,至于如何中的,是一支支地射,还是三箭齐发,并无讲明。小王以为,只要射中铜钱,便是胜出。”拓跋泓含笑辩解,“陛下与皇兄皆射中铜钱,那便是和局。陛下以为如何?”
“齐王此言有理,第二局乃和局。”楚明锋搁下硬弓,目光好似随意地扫向叶妩。
叶妩迎上他沉稳自若的目光,心生敬服。
所爱的男子文武双全,就连骑射也不比北人逊色,实乃天子骄子。只是,为什么他那么暴戾?
拓跋泓笑问:“如若第三局我方胜出,那便是和局,又该如何?”
楚明锋朗声道:“再比试一局便可。”
楚明亮笑道:“皇兄的射术可真厉害,把魏国太子比下去了,皇嫂看他那悻悻的样子,必定气死了。”
叶妩拍拍她的手,摇头失笑。
宫人收起弓箭,取出两柄银剑,宋云道:“第三局,剑术,点到即止,以和为贵。”
这一局,应战的又是谁?
拓跋泓接了银剑,点染了笑意的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双染了碎金的黑曜石,金芒闪烁。楚明轩从容上前,取过银剑,笑得云淡风清。
叶妩没料到,第三局竟然是晋王对决魏国齐王。
他们不约而同地抽剑出鞘,顷刻间,银芒乍泄,与日光争辉,光寒九州。在这盛夏的午后,好似有一股寒意流散开来,令人不寒而栗。
“四皇兄与拓跋大哥决战第三局……”楚明亮为难地咬唇,“谁技高一筹呢?”
“公主希望谁赢?”
“自然希望四皇兄赢啦。”她眉心紧蹙,愁苦不已,“可是,我也不想拓跋大哥输。”
“那就是和局咯。”叶妩笑道。
二人往前走几步,相距五步,目视对手,眼神渐变,变得凛冽、噬人。
那是杀气。
右手持剑,眼中若无杀气,便无剑气,便无法将剑术发挥到极致,无法取胜。
“小王毕生心愿是与晋王一较高下,想不到此行一偿所愿。”拓跋泓黑眸紧瞇,杀气迸射,“今日便与晋王分个高下。”
“这也是小王的心愿。”楚明轩眼中的戾气越来越盛,凌厉如手中银剑。
话音方落,他们不约而同地出招攻向对方,两柄银剑相格,各自拼力,剑身击出“吱吱”的轻响……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冷酷,阴寒骇人,眼中只有对手,脑中只有一个信念:打败对手!
下一刻,他们弹开,又迅速出招,以最狠的招式攻向对手的致命之处。
剑身相击,声响铮铮,银芒飞溅。
叶妩的心随着他们的过招七上八下、起落涨跌,紧张得手心出汗。
楚明亮亦如此,既想哥哥取胜,又担忧拓跋大哥受伤,摇摆来、摇摆去。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们身形的转换越来越快,出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至无形,快得令观战的人看不清楚。
不知何处吹来一股阴冷的风,令人手足俱冷。
叶妩自然希望晋王胜出,如此她就不必离开楚宫。经过昨晚那事,她改变了心意,决定再次尝试与楚明锋和好,重新开始。
哎,如果昨日宫宴没有说出那番话,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了,到底还是她的错。
他们打得天昏地暗,观战的人也看得神情紧张。
忽然,拓跋泓出其不意地反手斜刺,楚明轩及时避开,二人就此站定,剑锋犹自颤颤。
一截雪白锦布从晋王的广袂飘落,缓缓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宛似一片鹅毛雪花,雪白晶莹。
那双俊眸翻涌着至阴至寒的戾气,剑眉紧凝。
拓跋泓眼睫轻眨,杀气流泻。
众人吃惊,晋王输了?
下一刻,他疾速出招,这场激斗越发白热化,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生死决斗。
叶妩心胆俱裂,如果晋王真的输了,那如何是好?她当真远去魏国?
楚明轩的招式愈发阴毒狠辣,招招致命,变幻莫测,往往出人意表。而拓跋泓沉稳地应对,并不慌乱,见招拆招,只是眼神越来越寒沉。
不知怎么回事,拓跋泓暴露了致命而明显的命门,晋王抓住良机,挺剑直刺,刺向他的胸口。
众人心惊胆战,就在剑尖刺入血肉之躯的那一刻,突然停滞不前。
如此,胜负已分。
叶妩松了一口气,楚明亮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紧张得几乎灵魂出窍。
掌声如雷,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都惊叹晋王出神入化的武艺。
“晋王武艺卓绝,小王佩服!”拓跋泓笑意冷冽,面上并无败阵的愤恨与不干。
“齐王剑术精湛,小王只是险胜。”楚明轩收剑入鞘,扔给宫人。
“皇兄,小弟技不如人,还望皇兄见谅。”拓跋泓对魏国太子歉意道。
“罢了。”拓跋浩面庞暗黑,犹有不甘。
“太子,胜负已分,太子不能抱得美人归,是否心服口服?”楚明锋沉朗地问。
“这三局比试,当真精彩纷呈,本太子大开眼界。”慕容焰阴阳怪气地说道。
拓跋浩嘴角微抽,不悦道:“本太子无话可说。”
楚明亮撇嘴道:“魏国太子得不到美人,自然心有不干。”
叶妩提醒道:“别火上浇油。”
楚明锋赢了比试,神清气爽地笑,“二位太子,若国朝无要事,不如在金陵城多玩几日,皇弟和沈昭带诸位游遍金陵。”
慕容焰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送二位太子出宫,晋王、沈昭随驾前往御书房。
宫人奉上冰镇的酸梅汁、瓜果,三人一边吃一边閑谈,解了暑热,透心凉令人精神一震。
沈昭道喝了一口酸梅汁,寻思道:“陛下,两国太子要在京中待数日,臣担心他们有什么谋算。”
“纵然有谋算,也是算计《神兵谱》。”楚明轩优雅地剥贡品岭南荔枝,妃子笑。
“纵然他们算计《神兵谱》,也偷不到真的那本。”楚明锋的自信无异于自负。
“那倒是,藏书之地那么隐秘,只有皇兄知道,想偷也偷不到。”楚明轩一笑。
“臣总觉得,方才王爷和齐王那一局,有点蹊跷。”沈昭眉心微凝。
楚明锋手捏一颗果肉雪白、饱满的妃子笑,“那场比试的确精彩纷呈,齐王的武艺与皇弟不分伯仲,没有千招难以分出胜负。齐王应该是有意速战速决,便露出破绽,让皇弟得手。”
楚明轩颔首,“皇兄所言极是。臣弟自负武艺难逢敌手,与齐王对阵,臣弟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他的武艺实乃深不可测。”
第86章:限制级的一幕
其实,她刚刚站在门槛外,楚明锋就看见了,却不动声色,想看看她的反应。
他的妩儿,就是这般在意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
金钗连忙跟出来,不明白她为什么见了方才那一幕转身就走,但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冯昭媛。
那冯昭媛也忒奇怪,那古怪的姿势是做什么呢?难道她趴在陛下腿上?
金钗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点,于是问道:“姐姐,方才冯昭媛……是否趴在陛下腿上?汊”
叶妩轻微地点头,心间仿佛风雪肆虐的雪原,冰寒刺骨。
更折磨人的是,心隐隐的痛,好似一只小虫子一点一点地啃噬,只是细微的痛,却永远存在,连续不断地折磨人。
所谓滴水石穿,这一点一点的啃噬,早晚会吞噬整颗心朕。
一直都清楚,他和妃嫔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只是她不愿去想,也没有亲眼目睹,到底是隔靴搔痒。方才亲眼目睹,而且是那限制级的一幕,她无法再逃避,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法再欺骗自己!
“冯昭媛趴在陛下腿上做什么呢?还撅起臀部,不觉得累吗?”金钗蹙眉问道,不知这句话正中她的痛处。
“不知道。”
金钗听出她的语气怪怪的,似有伤心,恍然明白,吐吐舌头,默默地跟着她。
不经意间,走到了御花园,不远处宫灯的暗红光影洒在宫道上,像是泼了一层暗红的血水。
叶妩心乱如麻,想理清思绪,却越理越乱。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越纠缠就越无法理清,如今已是一团乱麻,只怕永无理清的那一日,而这团乱麻不理清,他们就无法回到从前了。他们之间的裂痕那么大,好比破镜无法重圆,他们的感情再也不比从前,他疑心疑鬼、如鲠在喉,她也无法心无旁骛地爱他。
纵然勉强在一起,他们也无法倾尽所有去爱对方,只会折磨彼此、互相伤害。
那么,这样的爱恋,注定了痛楚一世,又何必苦守在一起?
不如放手,海阔天空,他有他的妃嫔佳丽,她有她的逍遥自在。
更何况,他也没有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的诚意,甚至,他拒绝和她详谈。她又何必强人所难?
想到此,她轻松了一些,步履也轻快了一些。
“皇嫂。”
楚明亮在前头欢快地叫,欣喜地奔过来,气喘道:“皇嫂,我正想去找你呢。”
叶妩问:“有事?”
楚明亮颔首,让金钗站远一些,不让她听见,“我不知如何是好,想问问你……”
“与魏国齐王有关?”
“皇嫂一猜即中。”她挽着叶妩的手臂,瘪着嘴,满目失落,“再过几日,拓跋大哥就离开金陵了,皇嫂,我怎么办?”
“公主不如让他向你皇兄提亲,不就能嫁给心仪的夫君了?”叶妩打趣道,相信公主心中最隐秘的想法定是如此。
楚明亮窘迫不已,脸颊微热,“我怎好意思说出口?”
叶妩笑道:“那就没法子咯。”
楚明亮摇晃着她的手臂,撒娇地求道:“皇嫂,帮我想个法子嘛,嗯……”
叶妩拉她进了凉亭,坐下来,一本正经道:“我问几个问题,公主务必如实回答。”
楚明亮欣喜而郑重地点头,叶妩问:“你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什么?”
“这个……拓跋大哥文武双全、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我也不知为何喜欢他……总之就是喜欢他……”楚明亮娇羞的语声越来越低。
“他喜欢你吗?你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吗?”
“拓跋大哥喜欢我,我知道的。”
“公主,你不能自以为。”叶妩心惊,“他可有说海誓山盟之类的誓言?或者他的一举一动有没有让人觉得他很在意你?”
“海誓山盟之类的话,倒是没有,不过,他带我去秦淮河畔故地重游……他待我很好、很好,还夜闯禁宫,只为看我……因此,我知道,他喜欢我。”楚明亮笑得甜蜜、柔美,脑中浮现他温柔而霸道的拥抱,不禁心蕩神驰。
叶妩胆寒,恨恨不已。
如果楚明亮对他的举止没有误会,那么,拓跋泓是故意欺骗她,还是真心喜欢她?如果他只是欺骗她、利用她,那么,他太可恶了。
拓跋泓,公主对你癡心一片,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楚明亮秀眸微蹙,“皇嫂还想知道什么?”
叶妩道:“如果公主真的喜欢他,非他不嫁,那么,公主应该当面问个明白。因为,此次他回魏国,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皇嫂说的是,虽为女子,却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打算。”楚明亮神色坚定。
“公主跟我回寝殿,我有一样东西相赠。”
叶妩灵光一闪,拉她回澄心殿。
回到寝殿,从木柜中翻出那把削铁如泥的金刀,叶妩将金刀放在她的掌心,“这把金刀无比锋利,公主见到他的时候拿出来,对他说:我楚明亮以金刀为誓,此生非君不嫁;如若皇兄、母后逼我嫁人,便是金刀见血之时。”
楚明亮惊愕,瞬间觉得这把金刀好沉重,“为什么这么说?”
“说这番话是试探他。如果他有娶你之心,听了你这番忠贞不渝的话,自然感动得不得了,会向你皇兄提亲。如果他没有……”
“好!我就照皇嫂所说的做,拓跋大哥一定会向皇兄提亲!”她兴奋道,抿唇微笑。
叶妩看着她幸福而坚定的笑容,心头好似压着一块大石,重得她喘不过气。
翌日黄昏,楚明亮乔装成男子,和近身侍婢莫颜溜出宫。
抵达晋王府的时候,墨蓝的丝绒夜幕上缀满了璀璨的星辰,光华流转,令人叹为观止。
门口的侍卫拦住她们,莫颜亮出出宫的腰牌,才进了大门。
快步来到举行宴饮的厅堂,里面灯火辉煌,满堂华彩,主宾近有十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她们女扮男装,在门口探头探脑,被管家拽走。
楚明亮挣扎了几下,挣脱管家的手,莫颜怒斥:“大胆!”
管家正要骂她们,传来一道温柔而威严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王妃,这二人混进王府,不知是何来路。”管家指着她们俩。
“四嫂。”楚明亮抬起头,甜甜地叫了一声。
“你……公主?”晋王妃错愕得瞠目,“公主为何穿成这样?”
管家听王妃叫她公主,惊诧地睁大眼睛。
晋王妃让他退下,楚明亮摇晃她的手臂,恳求道:“四嫂帮我一个忙,可好?”
不多时,拓跋泓出来,跟着下人来到附近的长廊。
长廊悬挂的宫灯随风轻晃,烛影绰绰,洒了一地暧昧的暖红。楚明亮站在这一片旖旎的橘红光影之中,换了一袭碧色衫裙,灵俏的飞燕髻插着一柄碧玉簪,整个人好似一片碧绿的叶子,色泽清碧,清清爽爽,俏丽动人。
“公主怎地出宫了?”他惊喜地笑。
“我……我知道四皇兄今晚设宴……我閑来无事……便来玩玩……”她暗骂自己争气,竟不敢看他,低垂着眸。
“那不如与我一起到里面坐坐吧。”
“不必了,那宴饮……我不喜欢……我只想看看你……”楚明亮说得结结巴巴,舌头好像打结了,怎么也说不顺。
“公主为了我偷溜出宫,我真有面子。”拓跋泓笑语。
“可不是?”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腮瞬间热了,好似橘红的光影在她脸上染上一层腮红。
两日不见而已,就这么想他、念他,她太不争气了。
今晚他身穿一袭玄色轻袍,俊朗刚毅,风采依旧,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迷人。她癡癡地看他,忘记了今晚来此的目的。
他含笑看她,知道她已被自己迷住,便由她看个够。
半晌,楚明亮回神,暗骂自己失态,竟然直勾勾地看他,真不要脸。
“公主若无其他事,我进去了。”拓跋泓笑道。
“有事。”她连忙道,“我有话对你说。”
“公主请说。”
“我……”她想起皇嫂所教的,下定决心,“拓跋大哥,这两日你就要离开金陵了……我……”
“你担心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他敛了微笑,诚恳道,“洛阳到金陵并不远,我会设法来金陵。”
“嗯。”楚明亮有点失望,“想必洛阳齐王府中已有王妃、侍妾。”
“虽然我年纪不小,不过我刚封王不久,只有两个侍妾,未有王妃。”他如实道,知道了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犹豫再三,终究做出决定:皇嫂说得对,此次分别,就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了;即使他说会设法来金陵相见,但又是何时?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大胆地表明心迹,如果他有心迎娶自己,自然会动容;如果他不想娶自己,就会诸多推脱。
如此,知道了他的心意,也不至于让自己年华空守。
她从袖中取出金刀,真挚、决然道:“拓跋大哥,天地为证,金刀为誓,我楚明亮,此生非君不嫁!日后皇兄、母后逼我嫁人,便是金刀见血之时!”
拓跋泓怎么会认不出这柄熟悉的金刀?
叶妩竟然将金刀转赠给她!
意思很明显,叶妩知道了他与安乐公主之间的事,祝福他们,亦要求他对公主好。
安乐公主这番心坚意决的话,他听见了,然而,他全副心思放在金刀上,想着叶妩,便没有顾及到她。
楚明亮见他怔忪地看着金刀,以为这把金刀和这番表明心迹的话震慑了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如此神色,不是被自己震住了,是什么?可是,他为什么一直看着这把金刀?
“拓跋大哥……拓跋大哥……”
“公主这番话,让我汗颜。”拓跋泓面庞静沉,拿过她手中的金刀,细细看着金刀。
他送给叶妩的珍物,她竟然舍得转赠给旁人,竟然如此践踏他的心意,一时之间,他怒气上涌,眼中掠过一抹寒气。
楚明亮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看着金刀?这把金刀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面色回暖,笑意清浅,“公主可否将这把金刀转赠给我?”
她又惊又喜,“这样啊……只是……”
“这把金刀削铁如泥,并非凡物,想必跟随公主已有多年。”拓跋泓诚意十足地说道,“此次分别,不知何时再相见,公主这把金刀转赠给我,以慰我相思之苦,可好?”
“好。”她欣喜地笑,虽然这把金刀是叶妩相赠,但如今已是她的,她想转赠给谁都可以。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他容色冷冷,“不过,我无法承诺公主什么,也无法向你皇兄提亲。”
楚明亮错愕,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无意娶自己吗?
他将金刀收在笼袖中,右手轻抚她滑嫩的腮,“如公主这样的美人,貌美如花,金枝玉叶,我怎会不喜欢、不想娶回魏国呢?只不过,我刚封王不久,父皇尚未为我指婚,即使我想迎娶公主,也必须先回魏国向父皇稟明。如若父皇恩準,你我便能厮守终生,楚魏两国结成姻亲,永为友好之邦,必定成为一桩美事。”
她含笑点头,“我等你的消息。”
拓跋泓沉沉道:“公主体谅我的难处,我自当竭力劝服父皇。”
她依在他胸前,“拓跋大哥,我总会等你的。”
他搂着她,眼睫轻眨,飞落一抹阴冷的笑意。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终于离开金陵,所幸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几日,楚明锋都歇在澄心殿,不过总是很晚才回来,与叶妩老死不相往来。
这夜,起了凉风,吹去些许炎热。
她本已就寝,却毫无睡意,索性外出走走。金钗提着一盏宫灯陪在左右,说起庆阳公主的病情。她问:“几个太医会诊,确诊了吗?”
“听闻几个太医都无法断癥。”金钗回道,“说庆阳公主的身子气虚体弱,没什么病癥。”
“不是神智不清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公主许是心病,只开了药方让公主服用。”
叶妩思忖,太医的医术不至于这么差劲吧。
第87章:抵达彼此的灵魂深处(送500字)
“睡不着,去外面走了一圈。”她好似被人撞破了奸情,强装淡定,暗自思忖,他应该没发现什么吧,金钗什么时候回来的?没说什么吧。
“在哪里走了一圈?”
她莞尔冷笑,“陛下是审问犯人吗?敢问陛下,我犯了什么罪?”
他伸出手,她站在床榻边,并没有将手放在他掌心,“我要睡了,陛下请便。”
楚明锋伸展双臂,一副等她服侍宽衣就寝、高高在上的姿态汊。
叶妩视若无睹,从他的手底下鉆过去,上了床榻,心中嘀咕着:要我服侍你,没门!
他也不生气,扣住她纤细的皓腕,用力一拽,轻而易举地把她拽过来,再扣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锁在怀中。她凝眸看他,心潮起伏,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
“那晚去了御书房,为何不进来?”他沉魅地问,黑眸幽深如古井朕。
“陛下已有美人在侧,我何必自讨没趣?”她冷声道,时隔多日,再问这事,有什么意义?
“昭媛只是送百合荔枝羹给朕吃,并无其他。”
“是吗?”叶妩冷冷地嗤笑,“她不是趴在陛下腿上、正取悦陛下吗?”
“吃味了?”楚明锋淡淡地笑,好似龙颜正悦,“她的确趴在朕腿上……不过你所说的取悦是怎样的?不如你取悦朕试试?”
“我想呕。”她支起身子,鄙夷地斜睨他。
他目光一转,狡诈地笑,“不如朕试试?”
她立即推他,“免了,不劳陛下大驾。”
他拥着她倒下,三两下就解了她的衫裙,低首埋在她小腹,在肚脐四周舔吻……平坦的小腹,完美的肚脐,雪白的肤色,匀称的玉腿,这副娇躯无一处不是他的眷恋……唇舌滑行,留下一处处的湿腻……
叶妩想推开他,不想与他再有肌肤之亲,可是,只要他一碰她,她的身子就绵软无力,失去了反抗之力,也忘记了抗拒。
楚明锋的唇舌吻过她的腹股沟,滑到她的大腿内侧,重重地吻,轻轻地咬……
滑滑的,腻腻的,痒痒的,他的舌吻激起一阵阵的酥麻,刺激着她的神经。
怎么办?
她坐起身,想逃,他再次压倒她,顶开她的玉腿,沉下腰身,在她耳畔低语:“朕想你……”
她扭着身子,闪避他的侵袭,推他的肩,“不要……”
他吻她的雪腮,唇舌并用,轻啃慢咬……滑至精致的耳珠,又滑到细滑的雪颈,索求她的甜美与馨香,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颈间……
她总是无法抗拒他的索取与求欢,此次决定抵制住他的诱惑,使了全力推他。可是,他的热情早已点燃了她体内的情火,他的爱抚早已弄得她绵软无力,他的唇舌带给她一波又一波的酥麻刺激,她的身躯早已涨满了的潮水,準备好迎接他。
楚明锋坚硬如铁,对準了那幽美的花心,缓缓将灼热送进那紧致的。
然而,叶妩掐住他的腰,不让他再往前,自己则往前移,他便只能停留在穴口,恳求地看她。
“陛下认定我勾引晋王,是淫娃蕩妇,为什么还宠幸一介淫妇?”她幽冷道,“你不是恨我吗?”
“妩儿……”他的黑眸被欲念充胀得浮现了血丝,“眼下不说这些事。”
“我偏要说!”她板着脸,义正词严,“陛下疑心我红杏出墻,恨我,那为什么不将我打入冷宫?为什么还让我住在澄心殿?”
他完全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宠幸她,可是,他选择了妥协,以手肘撑着,默默地凝视她。
她坚决道:“陛下不愿谈,那便传召妃嫔侍寝!我一介淫妇,就不要玷污了龙体!”
楚明锋语声缓沉,“朕的确认定你勾引皇弟。眼见为实,你教朕怎么想?”
叶妩气愤道:“有时,眼见并非是真相,陛下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就算我是杀人重犯,也可以自辩,陛下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自辩?”
“现在就让你自辩,你想说什么?”他淡笑,拿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肩头。
“那日欣柔公主寿宴,我离开清宁殿,在听风阁遇见晋王。他说有事跟我说,还说未免宫人看见、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我就跟他上了听风阁。”她回想起那日的情形,缓缓道,“那日我只喝了两杯酒水,并无头晕脑热。和晋王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接着就好像被人迷住了,听风阁变成寝殿,晋王变成了陛下。然后,陛下吻我,我没有抗拒,紧接着陛下就来了,看见了那一幕。陛下,当时我真的看见了你才没有抗拒,或者说,不知晋王使了什么法子让我迷失了心智。陛下来听风阁之后,我看见了两个你,直至离开听风阁才清醒过来。”
“你当真错将皇弟当成朕?”楚明锋眉心微紧。
前几日,沈昭又提起听风阁一事,说她对晋王只是叔嫂之谊,当初的情缘早已烟消云散,还说听风阁那事必有蹊跷。
相较前些时候,他的心情平和了不少,气也消了大半,想起她说过的“解释”,便觉得沈昭所说并非没有可能,于是命沈昭暗中查探。
叶妩认真地颔首,“欣柔公主寿辰第二日,我让金钗去了听风阁一趟,那晚摆着的两盆月季不见了。我想,也许,我神智不清与那两盆月季有关,也许那两盆月季被人做了手脚。”
他浅浅地律动起来,温柔至极,“朕让宋云去查查。”
她嗔怒地打他,“陛下,说正经事呢。”
他无赖地笑,“你说,朕听着。”
她掐他的屁股,“不许动!”
楚明锋索性猛烈地沖撞到深处,嗓音粗哑,“朕如何忍得了?”
“不行!”她试图抬高他的腰身,却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威胁他,“再敢动一下,我就真的去勾引晋王!”
“你狠!”他咬牙切齿,没有再动,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因为这件事,陛下生气也就罢了,为什么宠幸霓裳阁的舞伎?”
“朕……不是生气嘛,你与皇弟在听风阁茍且,而且与乐师林致远举止暧昧,朕便新纳妃嫔气气你,让你伤心难过。”
“我和别的男子都是清白的,陛下宠幸妃嫔、新纳妃嫔货真价实,那又怎么说?”
“你要朕怎样?”
叶妩噎住,是啊,究竟想要他怎样?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
她伤感地问:“陛下还爱我吗?我们能回到从前吗?”
楚明锋的拇指摩挲她的脸,疼惜不已,“朕怎会不爱你?皆因爱你太深,朕才那么生气。朕踹你一脚,事后也很后悔,实在不该踹你。当时朕真的太气了,你也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火上浇油。”
她看得出,他的确懊悔,脸上交织着痛与悔,嗓音暗沉,“妩儿,你可知,踹了你,打了你,朕亦心痛?”他轻轻揉着她的左肩,“徐太医瞧过你左肩、左胸的伤,朕问过了,他说只是轻微的伤,服两三日汤药便会好,不会落下病根。”
“陛下要我死心塌地地留在宫中,与陛下长相厮守,可以,但我要与陛下约法三章。”叶妩觉得,必须约束他,否则不久就会吐血身亡。
“约法三章?”他错愕。
“其一,陛下可以宠幸现有的妃嫔,但不能再纳新的妃嫔。其二,陛下爱我,就要相信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怀疑我。其三,陛下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在盛怒之时打我,不能滥施武力。”她侃侃说道,“如果陛下做得到,我就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如果陛下做不到,我就离开皇宫。”
“这约法三章当真霸道。”楚明锋狡猾一笑,“纵然朕做不到,也不会让你离开朕。”
“我已经被陛下伤得体无完肤,是陛下霸道,还是我霸道?”她怒目而视,“如果陛下犯了其中一条,我总有法子逃之夭夭。”
“人生漫漫几十载,总会有犯错的时候,不如给朕三次犯错的机会,事不过三,如何?”
“不行!一次也不行!没得商量!”
眼见她这般坚决、怒气萦眸的俏模样,他又怜又爱,无奈地接受霸王条款,叹气道:“朕一世英明,就栽在你这小女子手里了。”
叶妩有恃无恐地笑,“陛下完全可以不接受,我不会强人所难。”
楚明锋的手出其不意地袭上她的胸,轻轻捻着那挺立的粉红蓓蕾,“现在该你交代你与魏国齐王如何相识的。”
她反将一军,“陛下不是不想知道吗?”
他邪恶地笑,“你可以不说,不过朕决定三日不视朝,日夜折腾你,让你下不了床。”
她没辙了,“陛下够狠!”心中暗暗斟酌,她淡淡道,“去年三月,我和娘亲流落青楼,在潇湘楼教舞。齐王化名来潇湘楼寻欢,打听到那些舞是我编的,就点名要我陪他饮酒。”
“之后他看上你了?想带你离开金陵?”他深黑的瞳仁微微一缩。
“他的确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婉拒了。之后,他就离开了金陵,想必回魏国了吧。”
其实,叶妩想告诉他,拓跋泓潜伏在金陵十五年所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告诉他,让他提防文武双全、富有谋略的拓跋泓。然而仅仅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毕竟,拓跋泓救过她几次,她不能揭穿他的真面目与那些隐秘的事。
如此,欺瞒心爱的男子,她很内疚,好像变成了拓跋泓的同谋,谋害他与楚国。
她真的不愿楚国有事,希望楚明锋的江山社稷更为稳固。
一时之间,她无法做出决定。
“如此简单?”楚明锋好似不信,眉宇紧凝。
“潇湘楼的歌舞红遍金陵之后,陛下便要我勾引晋王与沈大人,我做过什么,陛下不都知道吗?”叶妩没好气地说道。
他不再追问,却总觉得拓跋泓与她之间并非只是如此。
她见他面色沉静,好像在想什么,心怦怦地跳,担心他猜到了什么。
“拓跋泓有勇有谋,城府很深,如果魏皇重用他,对楚国并非好事。”
“沈昭也说拓跋泓不简单。”他寻思道,“他是魏皇四皇子,却新封齐王,当真奇怪。之前二三十年,魏国朝野并没有他这号人,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叶妩犯难了,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楚明锋道:“此人必非池中物,文武双全,心机谋略不在魏国太子之下。”
“那日冯昭媛取悦陛下,陛下觉得如何?”她岔开话头。
“嗯?”他一笑,“她的舞如何比得上你?朕毫无兴致,只是为了气你,才装作有兴致。”
“不是跳舞……是她趴在你腿上……用嘴……”她眨眨眼,说不出那令人作呕的话。
“用嘴?”楚明锋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白玉耳坠掉了,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用嘴如何找?”
“哦。”叶妩笑了,又开心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会把那一幕联想成那不堪的男女之欢呢?她太有想象力了。
他莫名其妙地问:“笑什么?”
她摇头,却怎么也止不住笑,一张玉脸笑成了花儿。
他以为她笑自己,陡然在她体内驰骋起来,猛烈激昂,仿佛被困已久的猛兽,做最后一次挣扎。饶是如此,她仍然在笑,笑自己的笨、蠢……他翻过她的身,要她撅起美臀,缓缓进去,再伏在她身上,温柔而激烈地沖刺,抵死缠绵……
那欢愉的刺激感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他们;那癡缠的四肢以各种姿势水乳交融,抵达彼此的灵魂深处。
之后,他们又回到了最初最原始的姿势,男在上,女在下,炙热的鼻息交错在一起,一声声细细的呻吟传出帷帐,蚀骨。
叶妩紧抱着他,满目迷乱,脚尖渐渐缩紧,那愉悦的浪潮不断地涌来,在四肢百骸流窜,只是还没达到顶峰。
“你不是说朕不是你第一个男人,那又是谁?”
一片混沌中,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拉回她的魂魄。
她心惊胆战,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88章:魂飞魄散
金钗瞠目结舌,这也能颠倒黑边。
叶妩冷笑,还以为她的伎俩多么高明呢,如此伎俩太普通了。
楚明锋站在叶妩身边,冷声问道:“她说了什么沖撞了你?”
金钗气愤道:“陛下,昭媛说谎,皇贵妃根本没有推昭媛,是昭媛打皇贵妃。”
“贱婢,你胆敢污蔑本宫、胆敢胡说八道!”冯娇艳怒斥,目光森厉,然后跪在地上,泪花摇曳,对陛下哭诉,“陛下,金钗维护叶姐姐才这般污蔑臣妾的……如若臣妾打叶姐姐,臣妾怎会受伤?陛下要为臣妾做主……汊”
“陛下,昭媛血口喷人!”金钗义愤填膺地陈述,从头说起,“昭媛拦住皇贵妃,对皇贵妃不敬,说不会让皇贵妃专宠的。皇贵妃不理昭媛,想回澄心殿,昭媛不让皇贵妃走,说皇贵妃还未册封,比宫人还低贱,必须给昭媛行大礼。若皇贵妃不行大礼,就要教训皇贵妃……”
“贱婢,这些子虚乌有之事,你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冯娇艳焦急地打断她,万般诚恳地哭道,“陛下切莫信她,她一派胡言,臣妾素来知晓叶姐姐得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怎会挑衅叶姐姐?”
叶妩不语,考验的时候到了,就看他是否明辨是非,是否相信自己朕。
楚明锋的脸庞仿佛积了厚厚白雪的雪原,毫无表情,寒意刺骨。
金钗气得脸颊粉红,“陛下,昭媛颠倒是非。奴婢若有一句虚言,就遭天打雷劈!”
冯娇艳怒瞪她,“你一个贱婢,天打雷劈便宜了你!”
金钗义正词严地说道:“陛下容稟,昭媛决意教训皇贵妃,皇贵妃有所防备,昭媛自己跌倒在地,与皇贵妃无关。”
冯娇艳正要说,却被他一句“够了”给喝断,默默垂泪。
“你说!”他看向站在一边的宫婢,铁面无情,“若有一句虚言,即刻杖毙!连带亲人永世为奴为婢!”
“陛下……”那宫婢是冯娇艳的近身侍婢,心虚、畏缩地看向主子,知道主子的眼神是何意思:主子不许她乱说话。可是,陛下一向英明睿智、心狠手辣,若她所说有虚,就会连累家人,那可如何是好?
“说!”楚明锋怒喝。
“实情如何,你便如实稟奏陛下,以免让人颠倒是非。”冯娇艳盯着近身侍婢,丽眸微瞇,以眼神警告她,要她跟着自己的话说。
“实情是……昭媛打皇贵妃,不慎跌倒在地……与皇贵妃无关……”宫婢结结巴巴地说出实情,因为,自己死了没关系,连累家人就不行!
闻言,冯娇艳心灰意冷地呆住,再也没有方才的盛气凌人。
金钗解气地笑,叶妩始终面色淡淡,好似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楚明锋目色阴寒,“朕最不喜妃嫔勾心斗角,你出言不敬、歪曲是非、存心诬陷,实在可恶!立即滚回去,闭门思过十日!”
冯娇艳呆若木鸡,由近身侍婢扶起来,屈身行礼,慢慢转身。
转身之际,她看向叶妩。恰巧,叶妩也看她,觉得她这一眼,虽无怨恨,却幽深得可怕。
他拉她的手,走向凉亭。
金钗知趣地站在凉亭外,等候传召。
方才站在湖畔观看的李昭仪、秦贵人,看着陛下和叶妩携手而行、恩爱癡缠,不由得心生妒忌,却也庆幸方才没有跟冯昭媛挑衅叶妩。
凉亭内,楚明锋坐下来,拉她坐在腿上,眉宇流光璨璨,毫无寒色,“朕谨记你所说的约法三章,此次朕没有犯错吧。”
“陛下总算英明,查明真相,还我清白。”叶妩的双臂搭在他肩上,决定追根究底,“真相大白之前,陛下是否相信我?”
“朕知道你不屑和妃嫔争风吃醋,你不是那种人。”
“好,就当陛下过关了。”
“那应该奖励一下朕吧。”他恬不知耻地笑,手早已滑到她的侧腰,又揉又捏。
“这是御花园,陛下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她拍开他的手。
“你不怕朕,倒怕妃嫔妒忌你、怨恨你?”
“后宫重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闻言,楚明锋面色微沉,陷入了沉思。
的确,她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争宠之意,可是,所有妃嫔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扒她的皮、剔她的骨、喝她的血,恨不得要她永远消失。
假若,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他这个皇帝,也够窝囊的。
玉镯说,孙太后得了热伤风,卧病在榻。
自寿宴后就没见过孙太后,如此,叶妩前往慈宁殿。
正是午后最炎热的时分,大殿前庭被毒辣的日光照得光明透亮,殿前石阶都是温的。步入昏暗的大殿,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光明,一个黑暗,门槛便是明暗交界之地。
一个宫人也无,怎么回事?
她和金钗径直进了寝殿,但见孙太后靠在软枕上,双目紧闭,身上只盖着薄薄的锦衾,应该睡着了。
与前些日子相比,孙太后气色不好,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唇色发白,面庞灰败,不再是之前容光焕发的模样。
叶妩看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怎么办?”金钗低声问。
“明日再来吧。”
叶妩刚转过身,便见碧锦进来。碧锦笑道:“皇贵妃可是来看望太后?”
叶妩颔首,轻声道:“太后好些了吗?”
碧锦回道:“昨日好些了,不过今日病情略重,与前日一样。”
金钗惊奇道:“怎会这样?那汤药不管用吗?”
碧锦亦担忧不已,“早间太医来瞧过,换了药方。”
“是妩儿吗?”这道声音沙哑、缓沉,全无以往的柔润、中气十足。
“是臣妾。”叶妩立即坐到床榻,自责道,“太后抱恙,臣妾没来侍疾,臣妾疏忽了。”
“无妨,你把陛下伺候好,哀家就安心了。”孙太后徐徐地笑,“有宫人服侍便好,即便你来了,也无用。”
“明日一早,臣妾来陪太后。”
“不必了,哀家很好。”她笑呵呵道,“倘若你为哀家添个孙儿、孙女,哀家弄孙为乐,什么病就都没了。”
叶妩顿感窘迫,不过回宫已有两三个月,为什么毫无动静?难道是上次小产对生育有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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